碎琼乱玉纷纷坠落瓦檐,孟诗枯槁的手指几乎要嵌进那枚珍珠玉扣。阿瑶跪在漏风的窗棂前研墨,墨,笔尖悬着的冰碴折射出金麟台遥不可及的琉璃光。
隆冬的寒气将屋檐垂落的冰棱冻成霜刃,孟诗倚在褪色的织锦靠枕上,嶙峋指节着那枚从典当行赎回的珍珠玉扣。裂璺的琉璃窗外,琼花碎玉般的雪片簌簌落在青石阶上,每一片都裹着云萍城咸涩的海风。十二岁的阿瑶跪在漏风的雕花棂格前,冻得发紫的小手握着半截松烟墨锭。冰棱在狼毫笔尖凝成菱花状晶体,折射着金麟台方向朦胧的光晕——那是三千里外兰陵金氏夜宴的烛火,穿过风雪映在童子清澈的瞳孔里。
"待冰雪消融..."
妇人咽喉突然涌出黑血,溅在儿子新裁的麻衣上。她攥住孩子手腕的力道像要折断春枝:"去兰陵,去让他们跪着给你系冠缨!"
铜盆里半融的冰水突然泛起涟漪,孟诗枯瘦的手背爆出青筋,咽喉处那道朱砂痣骤然被墨色浸染。浓稠的黑血喷溅在阿瑶新缝的麻布衣襟,在靛青布料上洇开曼陀罗状的暗纹。垂死的妇人突然爆发出惊人气力,五指如铁箍般扣住少年伶仃的腕骨——窗边水仙的嫩茎应声折断,带着冰碴的汁液滴滴答答落在炭火将熄的铜盆里。"去敲碎那白玉阶,撕开缀着孔雀翎的织金袍..."溃散的瞳孔倒映着儿子稚嫩面庞,仿佛穿过二十年光阴看见兰陵春日里戴着乌纱冠的贵公子,"要那些裹着绫罗的贵人,都跪在青石板上给你束发戴冠!"
金光瑶跪在云纹门槛外那日,金麟台三千玉阶映着春阳恍若银河。嫡兄金子弹珠似的笑声滚过飞檐,父亲随手抛来的点心里裹着淬毒的字条——那年他肋骨断了三根,却在剧痛中看清玉石栏杆上每一道吉祥纹路。
暮春三月的风带着牡丹香拂过垂髫金铃,少年跪在刻着狻猊纹的青铜门槛外。三千六百级汉白玉阶在正午艳阳下流转着碎银般的光泽,宛若从九重天阙垂落的星河。飞檐上鎏金风铃叮咚作响,嫡兄抛掷的金丝蜜枣滚过蟠龙纹地砖,枣核里嵌着的字条写着"娼妓之子怎配玷污玉阶"。当裹着铁护腕的靴底碾断第三根肋骨时,金光瑶盯着石栏上错金银的连枝纹——缠枝西番莲的脉络里藏着金氏暗卫的符咒,卷草纹的间隙能看到密室机关的暗扣,每一道吉祥云纹的弧度都在诉说这个煊赫家族暗藏的血腥法则。
绝壁下松涛翻涌着青雾,蓝采衡把竹简按进他渗血的掌心:"七杀星动,需得破军以镇。"老人广袖卷起紫云参的药香,铜炉里的龟甲裂出坤卦纹。
危崖下万顷松林在罡风中翻涌如碧海,蓝采衡苍老的手掌覆在少年血肉模糊的掌心。青玉竹简边缘陷入未愈的鞭伤,沁出的血珠在"破军"二字上晕开朱砂印记。药炉里紫云参的清香混着崖柏冷香萦绕在袖间,铜胎掐丝珐琅炉中,百年龟甲突然裂出三道爻纹——坤卦六五的裂纹里渗出黑血,正应着北斗七星勺柄处血色暗芒。老人鹤氅上的冰蚕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星图中七杀星方位:"白虎衔尸之象己成,需以破军血祭..."话音被谷底罡风绞碎,飘散在松针凝成的翡翠云海里。
永夜城烛龙祭那晚,金光瑶将沾血的折扇收进鎏金匣。蓝曦臣递来的帕子上绣着卷云纹,聂明玦重刀劈开的妖兽颅骨中,掉落半块刻着"秦"字的玉佩。
赤焰烛龙盘踞的祭坛下,金光瑶转动鎏金匣机关,将染着朱砂与兽血的折扇收入暗格。寒铁打造的扇骨还凝着冰霜,扇面焦尾桐木的纹路里渗着东瀛忍者的毒血。蓝曦臣素白的中衣染着妖兽青紫色的脑浆,递来的丝帕边角绣着姑苏蓝氏特有的卷云暗纹——那云纹深处藏着半枚带血的齿痕,是上元夜醉酒的宗主在寒室朦胧间咬下的印记。聂明玦的霸下重刀劈开烛龙颅骨时,西溅的髓液里飞出半块羊脂玉佩,青鸾衔芝的纹样间,"秦"字缺笔暗示着二十年前青蘅夫人难产之夜的秘辛。
思思蜷缩在地牢草垫上时,腕间银铃仍系着二十年前的同心结。金光瑶割断铁链的手极稳,就像当年母亲教他用绣花针挑开鱼鳍那般细致。
玄铁链在地牢石壁投下蛛网般的暗影,思思腕上缠着褪色的同心结,银铃里藏着的蛊虫己经结成琥珀状的尸茧。金光瑶握着陨铁匕首划过铁链缺口,刀刃与寒铁摩擦迸出的星火照亮他眼底冰封的湖面——三十年前云萍城的渔火里,孟诗攥着他小手教习苏绣:三寸长的绣花针要贴着鲥鱼肋骨的弧度刺入,挑开鱼鳍时腕子需稳如石佛。此刻割断锁链的每道力度,都精确得像是拆解连环坞送来的九曲玲珑锁。
牡丹宴的请柬洒着金粉呈来时,秦愫正在给双胞胎系兔儿绒斗篷。女儿揪着父亲腰间陈旧的珍珠扣玩耍,檐下风铃荡开细雪,恍若年少时云萍城的炊烟。
鎏金洒朱砂的牡丹纹请柬递进朱门时,秦愫指尖还沾着双胞胎发间的桂花油。织金兔儿绒斗篷的系带缠着梅花络子,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扯着父亲腰间玉扣——那颗珍珠表面布满细密划痕,正是当年孟诗临终死死攥着的信物。檐角青铜风铃叮咚摇曳,扬起的新雪落在孩子鸦羽般的睫毛上,恍惚间与记忆重叠:云萍城破败码头边的炊烟里,总有个系着靛蓝围裙的妇人在暮色中翘首,等渔船上那个戴珍珠扣的负心人。
在孟诗青石冢前,金光瑶总会解开官服玉带。素白指尖抚过碑上"瑶草萋萋"西个字,春雨顺着珍珠玉扣的纹路,滴滴答答漫成水墨江南。
杏花春雨浸透青石墓碑时,金麟台主解开绣着金线牡丹的绛紫官服。素缎中衣被雨水浸得透明,玉带钩上悬着的珍珠扣叮咚碰撞,与碑前铜铃奏着断续的安魂曲。染着丹蔻的指尖划过"瑶草萋萋"的刻痕,那些笔锋转折处藏着蓝曦臣题字时的泪痕。珍珠玉扣的螺纹吸饱了春霖,在汉白玉碑面蜿蜒出烟雨迷蒙的江南图——正是三十年前云萍城三月,绣娘抱着襁褓跪在春雨里,等那艘永远不会靠岸的鎏金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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