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隔着落地窗的暖黄灯光，注视着烤箱里的原味戚风胚徐徐舒展成云朵。三个月前捏着离婚判决书走出法庭时，她还在疑惑沾染着陆维斌灰蓝斜纹领带香水味的手指，现在竟能托起让孩子们眼底坠满星星的彩虹马卡龙。
"蒋老师，您看看这个蛋白霜打发得够不够呀？"学员小林踮着脚尖举起打蛋器，玻璃碗里雪白的蛋白霜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晃动着。发梢沾着细砂糖的小林鼻尖缀着一抹奶油，像是冬日里悄然落在圣诞姜饼屋上的雪花。蒋静弯起被烤箱热气熏得微红的眼睛，正欲用带着香草精甜味的手指去触碰那绵密的霜尖，突然嗅到一缕清冽的雪松香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像极了法式甜品柜台上撒着松针装饰的蒙布朗。
她转身时羊毛开衫的衣角拂过操作台，不锈钢台面上还未收拾的糖粉罐骨碌碌滚了半圈。晨光斜斜穿过落地窗，给陈默颀长的身影镶了圈柔和的金边，那件深灰色衬衫左胸口袋上别着枚贝壳造型的银质领针，此刻被斜射进烘焙教室的阳光映得闪闪发亮。这个在城南法律援助中心工作的男人，去年寒冬曾用三天三夜梳理出七十二条财产线索，将她从差点背负百万债务的离婚深渊里解救出来。此刻他修长的手指正拎着印有"松间月"LOGO的牛皮纸袋，袖口处沾染的面粉像是在昭告着某种小心翼翼的接近——隔壁网红面包房新出炉的可颂香气正从他肩头悄悄溜进教室。
"陆维斌转移潼潼名下那套实验小学学区的案子有了新突破。"陈默的嗓音总像是掺了碎冰的黑咖啡，此刻却莫名透出几分温热的甜意。他递过来的文件袋边缘还留着指腹的温度，银行流水单上标注着五处荧光色标记，正是三年前他们带孩子去迪士尼时，陆维斌趁她忙着给潼潼系米奇发箍时偷偷办理的联名账户。"我们己经收集到足够证据申请撤销房产登记，"他说着忽然抬起手，蒋静这才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沾着块深褐色的焦糖渍，"不过需要潼潼的出生证明副本......"
蒋静接文件的指尖无意掠过他掌心粗粝的薄茧，那是夜以继日撰写法律文书的勋章。三个月来每个周三下午三点，这个男人总会踏着咖啡研磨机开始工作的嗡鸣准时出现，带着各种冠冕堂皇的"案件进展"理由，却总会在操作裱花袋时让鲜奶油炸成狼狈的雪雾——上周还弄坏了价值两千块的进口电动打蛋器。
"陈律师，"她垂眸望着流水单上熟悉的笔迹，忽然想起前日收拾教学材料时，在废纸篓里发现的那沓印着律所抬头的信笺，上面密密麻麻抄写着拿破仑酥的十二种失败原因，"您上次提到的拿破仑酥......今天要不要试试？"
陈默的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从西装内袋掏出本宝蓝色Moleskine手账本时，一枚樱花造型的烘焙温度计从口袋里叮当坠地。"我整理了二十七份参考资料，"他快速翻到折角的某页，牛皮纸上用工整的瘦金体记着："总统牌黄油需在4℃冷藏三小时，千层面皮要经过二十三次三折处理......"话音突然卡在西月的空气里，因为蒋静沾着法国T45面粉的食指正轻轻点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他皮肤上留下个月牙状的白色印记。
"放轻松，"她将樱桃木擀面杖递过去时，手腕上的银镯叮咚作响，"记得我第一次教可露丽那堂课吗？"烤箱定时器恰好在这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有个学员烤坏了九次模具，最后用焦糖渍做成了装饰画。"她没说的是，那次失败的成品其实被做成焦糖布丁送到了法律援助中心，而三天后的调解会上，陆维斌突然松口同意每周的探视权。
暮色从枫糖色的百叶窗缝隙渗透进来，为两人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编织出柔焦般的光晕。蒋静示范如何将面团延展成0.3毫米的薄片时，嗅到他领口飘来的雪松香与发酵黄油的醇厚气息奇妙地交织。忽然想起两年前某个暴雨夜，浑身酒气的陆维斌掀翻她刚烤好的马卡龙礼盒，讥讽着"女人学这些花架子不如去考公务员"——而眼前这个男人，会在凌晨三点回复她关于"戚风蛋糕塌陷是否影响举证效力"的奇怪问题，用红色批注圈出烘焙笔记里的每个小失误。
"事实上......"陈默突然扯松了规整的温莎结，从文件袋夹层取出个锈迹斑驳的Paul & Joe铁盒。掀开盖子的瞬间，蒋静看见满当当的烘焙日志里夹着Lomography相机特有的晕影照片：有她教小朋友捏翻糖佩奇时的侧脸，系着梵高向日葵围裙调试烤箱温度的剪影，甚至包括去年万圣节她戴着幽灵头套给纸杯蛋糕挤奶油的滑稽模样。"这些独家配方......"陈默指尖轻抚过每张宝丽来照片边缘的拍摄日期，"能不能授权给我未来要开的面包工坊？"
蒋静的竹制刮刀"当啷"跌落在理石台面上。那些定格的瞬间里，她的笑容染着可可粉的暖棕，比她从前在陆维斌公司年会上精心修饰的假面真实百倍。陈默耳尖染着霞光般的绯色，郑重翻开笔记本尾页的企划书："我想在法院对面的梧桐巷开间非盈利面包房，给单亲家庭提供带薪烘焙培训。"某个用红笔圈出的条款旁画着小太阳的涂鸦，"利润的60%用于法律援助基金，剩余部分......"
"叮——"德国米勒烤箱发出清越的提示音。蒋静取出金黄色的拿破仑酥时，六层酥皮在空气里绽放出清脆的"咔嚓"声，如同陈默第一次在法庭上推翻对方律师伪证时的利落。她忽然想起分居协议生效那夜，潼潼用幼儿园发的超轻粘土捏了个彩虹色的西不像蛋糕，奶声奶气说"妈妈的笑容比草莓夹心还甜"。
"成交，"她将钻石纹路的酥皮利落切成十二等份，"不过我要以技术顾问身份占股。"榛果奶油馅在切口处微微颤动，恰似三个月前陈默深夜送来热可可时，杯中袅袅升起的水雾。
陈默眼角笑纹里流转着熔金色的夕照，解锁手机调出个名为"烘焙诉讼证据"的加密相册。第一百三十七张照片里，她戴着防烫手套捧出完美舒芙蕾的瞬间，眼角闪烁着比钻戒更璀璨的泪光——那是去年圣诞节法律援助庆功宴后，他偷偷用长焦镜头捕捉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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