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然伫立在寂静之座的圣林边际,银霜般的月光从千年古柏虬结的枝桠间倾泻而下,在她泛着珍珠光泽的紫纱长裙上织就细碎的星辉。辉。七日前在东陆焦土战场,当她将苍云古齿剑刺入姬野心口时,玄铁铸造的剑脊忽然震颤如寒蝉悲鸣——刃面倒映的,竟是吕归尘于北陆雪原策马飞驰的残影。
“阿苏勒......”纤指抚过镌刻貔貅纹的剑柄,青铜血脉在肌肤下泛起幽芒。那个用北陆风雪酿就的名字,曾是她青葱岁月里炽热的烙印,却在姬野身披玄纁衮服、吕归尘执掌青铜狼旗之后,化作长夜尽头遥不可及的寒星。
“羽然。”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转身,看见吕归尘披着月光站在雪松林间,银狐裘上落满细碎的冰晶。他腰间别着的,是当年她送他的那柄虎牙枪。
“你不该来。”羽然握紧剑柄,“姬武神一旦踏入圣林,便不能再沾染红尘。”
吕归尘缓步走近,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足迹:“我在北陆听见鹤雪团的战歌。他们说,姬武神的歌声能让死者复生。”他抬手,掌心躺着半枚破碎的海螺镜,“这是你十二岁时送我的,说能听见彼此心跳。”
羽然瞳孔微缩。七年前,她在殇阳关下为救吕归尘耗尽修为,那枚海螺镜碎成两半。此刻镜面上流转的微光,分明映着北陆草原上那顶熟悉的白色毡帐。
“我用青铜之血修补了它。”吕归尘声音低沉,“这些年,我每晚都能听见你的心跳。它跳得太快时,我就知道你又在圣林里偷偷喝酒。”
羽然眼眶发热。她想起十五岁那年,吕归尘在下唐国质子府的梅树下,笨拙地为她系上银铃手链的模样。那时他说:“等我成为大君,就带你去看北陆的极光。”
“阿苏勒,”她轻声说,“我现在是姬武神,要守护整个羽族。”
吕归尘突然单膝跪地,虎牙枪插入雪地溅起冰晶:“我以青阳大君的名义起誓,北陆铁骑将永远为羽族而战。但羽然——”他抬头,眼中映着圣林深处的鹤雪团灯火,“我不想再隔着海螺镜听你的心跳了。”
夜风裹挟着松针的凛冽清香掠过树梢,带起一阵细碎的雪沫,晶莹的冰粒折射着极光,在暮紫色天幕下织成星屑般的光网。羽然裹着银狐裘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玉珏——那是三河原会盟时吕归尘用断刃从祭坛上撬下的信物。她望着这个曾为她放弃王河继承权的男人,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暴雨夜:沾满泥浆的白狼皮大氅在闪电中翻飞如鬼魅,十二支镌刻着狰图腾的青铜箭破空而来,而他以身为盾将她护在祭坛断柱后,贯透左肩的狼牙箭簇离她咽喉仅差半寸。暗红血浆顺着他紧抿的唇角淌落,却还在用羯族古语反复说着"别怕"。
"泰格里斯之舞,能打开寂静之座的门。"她伸手抚过他眉梢的月牙形伤疤,那是三年前朔方原混战中为替她挡下刺客毒镖留下的。羽然指尖忽然触及某种——不知何时飘落的雪片正融化在他颤动的睫毛上,"但代价是......"余音被远处雪枭的啼鸣割裂。她想起古籍羊皮卷上褪色的警告文字:神翼重生的瞬间,献祭者将承受羽蛇的千刃噬心之刑。
"我陪你跳。"吕归尘站起身时,腰间二十七枚青铜铃铛琤琮作响。这些象征北陆霸主身份的铃铛,在他当年放弃汗位时本应熔作金水。"记得吗?"他握紧她冰凉的手掌,掌心的旧茧着她腕间封印鹤雪之翼的咒纹,"在宛州茶桥巷的雨檐下,你教我的第一支南淮踏歌。"那时的雨滴敲打青瓦声与此刻的雪落松针声重叠,他永远记得少女赤足点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比洛族祭典上的火流星还要璀璨。
圣林深处传来鹤雪团空灵的吟唱,西十九重和声顺着冰晶藤蔓攀援而上,在千年雪杉的枝桠间凝结成发光的乐谱。羽然闭上眼睛的刹那,十二道星轨突然在意识深处亮起——这是鹤雪血脉觉醒的征兆。吕归尘带着她旋身的轨迹,恰与当年她为他摘除狼牙箭时,在祭坛血泊中踉跄的舞步重合。月光在他们交握的掌纹间流淌,渐渐凝成半透明的羽翼脉络,这些光之经络正沿着她脊柱疯狂生长。当第七次旋转的离心力震落树冠积雪时,那对曾为替他夺取圣药而折断的鹤雪之翼,终于带着冰蓝色的流光重生。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鲛绡云照亮圣林时,寂静之座的青铜门在西象星图的转动中缓缓开启。三万六千枚符咒甲片同时震颤的轰鸣声里,羽然望着门外列阵的鹤雪武士——他们玄铁面具上的孔雀翎图案,与七日前截杀吕归尘的刺客佩剑铭文如出一辙。她忽然低笑出声,被封印百年的姬武神传承在血脉中轰然苏醒。"从今天起,"流转着星芒的羽翼将吕归尘护在光影之中,青铜门内溢出的千年风雪在她指尖化作蔷薇形状的冰晶,"姬武神的十二重誓言里,要加上'以永夜之翼守护北陆的月光草原'"。在他们身后,青铜门内的星辰沙漏开始倒转,新的传说正在雪砂簌落声中诞生。
吕归尘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痕,远处传来北陆战马的嘶鸣。七年前破碎的海螺镜在他掌心重新合拢,映出两个人相拥的倒影,身后是漫天飞舞的鹤雪与北陆的极光交织成锦。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dcce-22.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