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妇苏芷,接旨。”
嘶哑的声音在地牢幽闭的空间里回荡,带着铁锈般的沉重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决绝。
凌风看着眼前这个形销骨立、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神却幽冷如寒潭的女子,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没有多言,只是对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卸镣。”
沉重的铁镣被打开,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骤然失去束缚,苏芷的身体晃了晃,手腕脚踝处被磨烂的皮肉暴露在浑浊的空气中,火辣辣地疼。长期的禁锢和虚弱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勉强支撑。
“带出去,清洗,更衣。”凌风的命令简洁冰冷,如同对待一件即将启用的工具。
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苏芷的胳膊。他们的手如同铁钳,没有丝毫怜惜。苏芷没有挣扎,任由他们将自己如同破麻袋般拖出了这间囚禁她不知多久的、散发着恶臭的死亡囚笼。
刺目的天光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初春的料峭寒意,却让她被地牢污浊浸透的胸腔一阵刺痛,引发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她咳得弯下腰,几乎要将心肺都呕出来,喉间的腥甜越发浓郁。
她被拖拽着,穿过王府熟悉又陌生的回廊。沿途遇到的仆役纷纷避让,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惊诧、畏惧和毫不掩饰的鄙夷——这个被王爷亲手送进地牢、几乎被遗忘的“罪妃”,竟然活着出来了?还如此狼狈?
清洗的地方是王府最偏僻角落的一间简陋耳房。一桶冰冷的井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激得苏芷浑身剧颤,牙齿咯咯作响。粗糙的布巾毫不留情地在她身上搓洗,试图洗去地牢的污秽和虱蚤。伤口被摩擦,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屈辱?早己麻木。这副躯壳,不过是复仇的工具罢了。
一套粗糙的灰蓝色棉布衣裙被扔在她身上,是军中最低等仆役的样式,宽大而毫无版型。一双同样粗劣的、硬邦邦的布鞋。没有钗环,没有脂粉。她被简单地挽了一个最普通的妇人髻,用一根木簪固定。
当苏芷再次被带到凌风面前时,她己洗去了满身污秽,露出了苍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和深深凹陷的脸颊。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颈边,更添几分脆弱。但那身灰扑扑的棉布衣裙穿在她身上,竟奇异地衬得她身姿挺拔,那双深陷的眼眸里,幽冷的火焰在脆弱的外表下无声燃烧,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冰封般的韧劲。
凌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从这张过于苍白平静的脸上找出些什么,最终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跟上。即刻出发。”
王府侧门外,己是人马喧嚣。数十辆装载着军械、粮草、药材的马车排成长列,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重的声响。数百名盔甲鲜明的王府亲卫骑兵肃立待命,玄甲在初春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队伍最前方,萧衍一身玄色轻甲,外罩墨色大氅,端坐于一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乌云驹上。他面沉如水,眉峰冷冽如刀,深邃的目光扫视着整装待发的队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他身侧稍后,是同样戎装、面色凝重的凌风。
苏芷的出现,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王府侍卫、车夫、随行人员,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这个穿着粗布衣衫、脸色惨白、与这铁血肃杀的军队格格不入的女人。
“那就是…靖王妃?”
“什么王妃!听说被王爷关地牢里了!一个罪妇!”
“怎么带她去边关?拖后腿吗?”
“嘘…听说是去当医女的…宫里下的旨…”
“医女?就她这风吹就倒的样子?别死半路上还得人埋!”
议论声嗡嗡作响,混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怀疑和幸灾乐祸。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苏芷身上。她恍若未闻,只是沉默地跟在凌风身后,走向队伍后方一辆最破旧、堆满了杂物的运粮马车。这是她的位置。
“上去。”凌风指着车辕旁仅容一人勉强侧坐的空位,声音毫无波澜。
苏芷没有看他,也没有看那些嘲讽的目光。她默默地走到车边,伸出依旧红肿溃烂、布满冻疮疤痕的手,抓住冰冷的车辕。身体虚弱得厉害,试了两次,才勉强攀爬上去,动作笨拙而艰难。粗糙的木头摩擦着手腕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便沉默地坐稳,将身体尽量缩在车辕和粮袋的缝隙里,试图减少颠簸带来的痛苦。
萧衍的目光,似乎在她爬上马车的那一刻,极其短暂地扫过。那目光如同寒潭掠影,不带丝毫温度,只有一片深沉的漠然和审视。仿佛在确认一件物品是否完好,是否还能派上用场。随即,他便移开了视线。
“出发!”萧衍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出鞘的利剑,斩断了所有的议论。
“得令!”
马蹄踏地,车轮滚动。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钢铁洪流,缓缓驶离了靖王府威严的门庭,驶离了京城繁华的街巷,朝着北方未知的战场和死亡之地,轰然开拔。
初春的寒风依旧凛冽,卷起尘土,打在脸上生疼。苏芷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灰布衣,蜷缩在冰冷的车辕上。身下是颠簸的硬木,周围是散发着汗味、尘土味和皮革味的粗犷士兵。每一次颠簸,都震得她虚弱的身体如同散架,胸口闷痛,咳嗽难以抑制。
她看着前方。萧衍玄甲墨氅的背影在队伍最前方,挺拔如松,在滚滚烟尘中若隐若现。那个背影,是权势,是冷酷,是构陷她苏家的元凶,也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复仇之路的浮木——尽管这浮木本身就想将她碾碎。
队伍渐行渐远,京城的轮廓消失在身后。苏芷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布满伤痕的手。指尖因寒冷而僵硬。她闭上眼睛,努力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脑海中,父亲的手札、经络图谱、药草性状……如同走马灯般飞速闪过。
北境。瘟疫。战场。
那里有最深的绝望,也可能有……一线生机。
活下去。
为了仇恨。
车轮辘辘,碾过初春解冻的泥泞官道,也碾过苏芷心中最后一丝残存的软弱。灰布衣包裹下的身躯,脆弱如纸,内里却己淬炼成冰封的利刃。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cggh-1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