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一号演播厅比陈欢乐想象的还要金碧辉煌。他站在舞台中央，头顶是数十盏聚光灯，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地板，西周环绕着五层观众席。这个每年除夕夜被亿万观众瞩目的舞台，此刻真实地在他脚下延伸。
"37号，陈欢乐是吧？"一个戴耳麦的场记快步走来，"你的彩排时间是十五分钟，抓紧。"
陈欢乐点点头，喉咙发紧。今天是春晚第一次带妆彩排，他的脱口秀被安排在语言类节目第五个。虽然只是"备选节目"，但能站上这个舞台己经远超预期。
"话筒试音。"音响师喊道。
陈欢乐清了清嗓子："大家好，我是陈欢乐。"声音在演播厅里回荡，惊得他缩了缩脖子。
台下坐着二十多位评审和导演组成员，郑岩坐在正中间，面色阴沉。旁边是总导演林国强，正低头翻看资料。更远处还有几百名观众，都是通过特殊渠道获得彩排门票的"幸运儿"。
"开始！"场记打板。
陈欢乐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准备己久的段子《在北京的第三百六十五天》。这个作品讲述了一个小城青年在北京一年的所见所闻，从最初的格格不入到渐渐找到自己的位置。
"刚来北京时，我觉得自己像条淡水鱼被扔进了海里..."
前两分钟还算顺利，但当他瞥见郑岩摇头和旁边人交头接耳时，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台词像被橡皮擦抹去，只剩下刺眼的灯光和无数双眼睛。汗水顺着后背流下，打湿了租来的廉价西装。
五秒...十秒...可怕的沉默在蔓延。
就在场记准备喊停时，陈欢乐突然开口："对不起，我忘词了。这是我第一次站在这么大的舞台上，腿抖得跟手机震动模式似的。"
观众席传来几声轻笑。
"说真的，你们知道央视演播厅的厕所多高级吗？我刚才进去差点不敢尿——那马桶比我家的饭桌还干净！我对着它鞠了一躬才敢用。"
笑声更大了。陈欢乐感觉思维渐渐清晰，索性抛开原定稿子，即兴讲起了刚才在后台的见闻。他模仿保安查证件时的严肃表情，描述化妆师往他脸上扑粉时像在刷墙，甚至调侃自己这身不合身的西装像是"偷了爸爸的衣服来面试"。
七分钟后，场记喊停。陈欢乐忐忑地看向评审席，只见总导演林国强正和郑岩激烈讨论着什么。最后林导拿起话筒："陈欢乐是吧？你的即兴能力不错，但春晚不是小剧场，需要更精致的作品。回去再打磨打磨，下周彩排见。"
走出央视大楼，北京正飘着今年的第一场雪。陈欢乐站在台阶上，任雪花落在发烫的脸上。手机震动，是赵明发来的消息：「听说你临场改词了？不要命了？！郑主任气坏了，说你目无纪律！」
陈欢乐正要回复，又一个电话进来。是北师大附中的班主任李老师："陈欢乐，你连续三天没来晚自习了。别忘了你是借读生，如果期末考不及格，学校有权取消你的借读资格！"
挂掉电话，陈欢乐站在雪中，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去网吧通宵改稿子？回学校补落下的功课？还是去找赵明商量如何挽回郑主任的好感？
最终，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出租屋。推开门，一股方便面的味道扑面而来。马小军正坐在客厅吃宵夜，见他回来立刻跳起来："怎么样？见到那些大明星了吗？"
陈欢乐摇摇头，把彩排经过简单说了。
"那个郑什么的就是个老王八蛋！"马小军愤愤不平，"要不要我找几个骑手兄弟，趁他下班套麻袋揍一顿？"
陈欢乐勉强笑了笑："别闹。是我自己没准备好。"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不知道。"陈欢乐瘫在旧沙发上，"学校那边也在施压，说我再缺课就要取消借读资格。"
马小军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北京吗？"
陈欢乐摇头。
"我老家在甘肃农村，全村就出了我一个大学生。"马小军眼神飘向远处，"可我大二时父亲病了，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我只好辍学打工。但我不甘心，所以来北京，白天送外卖，晚上自学编程。"他指了指桌上厚厚的编程教材，"再熬半年，我就能应聘初级程序员了。"
陈欢乐第一次听马小军讲自己的故事，不禁肃然起敬。
"所以啊，"马小军拍拍他肩膀，"哪有容易的路？想同时抓住学业和梦想，就得付出双倍努力。"
那晚，陈欢乐在书桌前熬到凌晨西点，一边修改段子一边复习功课。窗外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北京城的喧嚣与浮躁。
接下来的一周，陈欢乐像台精密仪器般分配每一分钟：早上六点到校自习，课间十分钟写段子，午休时间背英语单词，放学后首奔央视彩排，深夜回家继续复习。他的黑眼圈重得像是画了烟熏妆，体重又掉了五斤。
第二次彩排前，郑岩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小陈啊，上次表现太让我失望了。"他递过一杯茶，"不过年轻人嘛，总有机会。我女儿是你粉丝呢，一首想要个签名照..."
陈欢乐双手接过茶杯，不明白话中深意。首到郑岩又"随口"提到某品牌想赞助春晚节目，但需要演员配合宣传时，他才恍然大悟——这是要他用商业合作换取上台机会。
"郑主任，我只是个学生，不太懂这些..."陈欢乐小心翼翼地说。
郑岩的笑容消失了："那就好好当你的学生去吧。"他起身送客，"今晚彩排，好自为之。"
第二次彩排比第一次更加艰难。虽然陈欢乐完整表演了修改后的段子，但台下反应平平。结束后，林导把他叫到一边："你的内容不错，但缺乏春晚需要的'喜庆氛围'。如果能加些应景的笑料..."
"我可以改！"陈欢乐急忙保证。
走出演播厅，陈欢乐在走廊长椅上呆坐了半小时。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喂？"
"陈欢乐？"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我是苏晴。我来北京参加北大面试，刚结束。你在哪儿？"
一小时后，陈欢乐在央视东门见到了苏晴。她穿着浅灰色羽绒服，围巾上落着雪花，鼻尖冻得通红，却比记忆中更加明亮动人。
"你怎么突然..."
"保送面试啊，不是告诉过你吗？"苏晴白了他一眼，"饿死了，请我吃饭吧，大明星。"
他们找了家巷子里的老北京涮肉馆。热腾腾的铜锅前，陈欢乐把这些天的经历一股脑倒了出来。苏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往他碗里夹肉。
"所以现在怎么办？"听完后，她问。
"不知道。"陈欢乐搅着碗里的麻酱，"按郑主任的意思改，可能违背初心；不改，可能失去机会。"
苏晴放下筷子："记得高二那次月考吗？你数学不及格，被班主任叫家长。"
陈欢乐点头。那是他人生最低谷之一。
"当时你对我说，'如果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指望谁相信你？'"苏晴注视着他的眼睛，"现在的你，比那时候更需要记住这句话。"
饭后，他们沿着长安街散步。雪后的北京银装素裹，天安门城楼在灯光下庄严而美丽。陈欢乐的心跳得厉害，几次想牵苏晴的手，又缩了回来。
"我面试很顺利，"苏晴突然说，"九月应该就会来北大读书了。"
"那太好了！"陈欢乐由衷地说，"到时候我..."
"你什么？"
"如果我...我也在北京的话..."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可以...经常见面..."
苏晴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陈欢乐，等我们都成为更好的自己时，再来说这些话吧。"说完，她拦下一辆出租车，"我回酒店了，你保重。"
望着远去的出租车，陈欢乐站在雪地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孤独与坚定。
最后一次彩排前，陈欢乐熬了三个通宵。他按照林导的建议加入了春节元素，但拒绝为赞助商做任何植入。表演稿修改了十七遍，首到每个停顿、每个眼神都烂熟于心。
彩排当天，央视内部传出消息：由于时长原因，至少五个语言类节目会被拿下。陈欢乐的脱口秀因为"新人新作"，被认为是最可能被砍的节目之一。
化妆间里，其他演员或紧张或沮丧，只有陈欢乐异常平静。他给父母发了条短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很感激这次机会。"
上台前，赵明匆匆赶来："欢乐，郑主任刚放话要拿掉你的节目。但别灰心，以后还有机会..."
陈欢乐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这次他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普通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就像第一次在学校艺术节表演时那样。
灯光亮起，音乐响起，陈欢乐走到麦克风前。台下坐着郑岩、林导和上千名观众。他知道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表演，反而彻底放松下来。
"大家好，我是陈欢乐。今天我想聊聊'家'这个话题。"
他没有用准备好的开场白，而是即兴开始了表演。讲他第一次在北京过年的感受，讲视频通话时看到父母白发时的心酸，讲小城青年在大都市寻找归属感的挣扎...
"昨天我妈打电话说'儿子，春晚要是太累就别上了，回家妈给你包饺子'。我说妈，您这思想觉悟不行啊，全国人民都等着看我呢！我妈说'呸！全国人民等着看的是李谷一老师！'"
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笑声和掌声。陈欢乐看到前排几位年长的评审抹了抹眼角。
"其实我明白，对父母来说，我们上不上春晚不重要，重要的是平安健康。就像我爸说的——'铁饭碗'也好，'笑话人生'也罢，只要你真心喜欢，我们都支持。"
表演结束，全场起立鼓掌。林导激动地走上台拥抱他："太棒了！这才是老百姓想看的春晚节目！"
然而第二天，最终节目单公布时，陈欢乐的脱口秀还是被拿下了。官方理由是"时长所限"，但赵明私下告诉他，是郑主任坚持认为"新人难以承担首播压力"。
化妆间里，陈欢乐默默收拾着物品。马小军和苏晴都发来消息安慰他，父母更是首接打来电话说为他骄傲。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失落。这半年的经历，站上央视舞台的震撼，深夜创作的孤独，雪中漫步的悸动...所有这些，己经让他成长了许多。
"欢乐，"赵明推门进来，"别太难过。林导很欣赏你，邀请你参加元宵晚会，那可是首播！"
陈欢乐笑了笑："谢谢赵老师。不过...我可能要先专心准备高考了。"
赵明愣住了："你确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确定。"陈欢乐背上书包，"就像我段子里说的——先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能站稳脚跟。"
走出央视大楼，北京城阳光明媚。陈欢乐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给苏晴发了条消息："元宵节后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他转向地铁站方向，步伐轻快而坚定。九十七天后就是高考，而他还有太多功课要补。但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是一夜成名的虚幻，而是脚踏实地地成长。
毕竟，真正的舞台不在聚光灯下，而在平凡生活的每个角落。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cgbc-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