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屯的夜,静得能听见露珠在草叶上凝结的声音。月光洗过新修的青石板路,落在“欢乐种子工作坊”简陋却干净的木牌上。空气里飘着泥土、干草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鸭粪味儿——那是鸡哥二世专属新恒温柜的“地气”。
工作坊里还亮着灯。陈欢乐盘腿坐在铺了草席的地板上,面前摊着几张写满字的纸,眉头拧成了疙瘩。旁边,鸡哥二世在新恒温柜里睡得正香,安全帽的指示灯是柔和的绿色呼吸灯模式,像一颗安睡的心脏。自从那场几乎耗尽生命的白光爆发后,它的恢复很慢,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但每次醒来,那双黑豆眼都格外清亮。
“欢乐哥,”小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薯粥进来,声音轻轻的,“吃点吧,吴叔特意让婶子熬的,加了红糖。”她放下碗,瞥了一眼他面前涂改得乱七八糟的稿纸,“还在想‘根’的段子?”
陈欢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着端起碗:“嗯。林老师给的‘血肉’啃完了,劲儿太大,反而不晓得该从哪下嘴了。”那厚厚一叠浸透血泪的笔记,像一把沉重的钥匙,打开了他对喜剧认知的新大门,也把他推进了更深的创作泥潭。他不再满足于讲“外卖员与鸭子”的奇幻漂流,他想触碰林寒笔记里那些关于“伤口”、“荒诞”和“不得己”的东西,想讲出蘑菇屯老人皱纹里的故事,想讲出小翠镜头里那些笨拙又闪光的渴望。可这些庞杂的素材,像未经雕琢的璞玉,沉重又硌手,他找不到那把能将其点石成金的笑点之锤。
“别急,”小翠在他对面坐下,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吧,根儿就在咱脚底下呢。你看张奶奶,儿子儿媳在城里打工,一年见不着一面,她就靠养那几只老母鸡解闷。每次去给她送药,她都拉着我说鸡下蛋的事儿,说哪只鸡脾气犟,哪只鸡爱抢食,说得可逗了!可说着说着,眼睛就望着村口那条路…”她顿了顿,“你说,这算不算‘荒诞’?算不算‘不得己’?算不算…能让人笑完想哭的东西?”
陈欢乐端着碗的手顿住了。张奶奶絮叨母鸡时眼底那抹深藏的寂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思路。是啊,生活最锋利的笑点,往往就藏在最朴素的日常里,藏在那些“不得己”的缝隙里!他需要的不是刻意编织的笑料,而是像小翠这样,用最真实的触角去感知,然后,诚实地把它端出来!
就在这时,恒温柜里传来轻微的“嘎”声。鸡哥二世醒了,黑豆眼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精神。它用小喙啄了啄柜门。
陈欢乐放下碗,走过去打开柜门。鸡哥二世立刻摇摇摆摆地走出来,安全帽的绿灯稳定地亮着。它没像往常那样找吃的,反而走到陈欢乐刚才涂改的稿纸旁,歪着脑袋看了看,然后用喙轻轻啄了啄其中一张画了圈的纸——那上面潦草地写着“张奶奶的鸡”。
陈欢乐和小翠都愣住了。
“鸡哥…你也觉得这个行?”陈欢乐蹲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它。
鸡哥二世当然不会回答,只是又“嘎”了一声,安全帽的绿光似乎更亮了一点,透着一股笃定。
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陈欢乐心头。他不再犹豫,抓起笔,就着昏黄的灯光,在“张奶奶的鸡”下面飞快地写了起来。思路前所未有的顺畅,张奶奶絮叨母鸡时的音容笑貌,她望眼欲穿的眼神,还有小翠描述的那种带着心酸的幽默感,如同活水般流淌在笔端。他甚至加上了鸡哥二世歪头看稿纸的细节。
夜深了,稿纸写满了好几页。陈欢乐放下笔,长长舒了口气。他抱起鸡哥二世,小鸭子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安全帽的绿光柔和地映着他疲惫却满足的脸。
“谢了,鸡哥。”他低声说。
***
几天后,“欢乐种子工作坊”的第一场公益演出,就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开场了。没有炫目的灯光,没有高级音响,只有一块旧幕布,几张长条凳,还有闻讯赶来的蘑菇屯老老少少。空气里飘着炒瓜子、烤红薯和泥土的味道。
陈欢乐抱着鸡哥二世走上场。他穿着最普通的布褂子,头发被晚风吹得有点乱。鸡哥二世的安全帽绿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润。
“乡亲们好!我是陈欢乐,这是我儿子,兼创业伙伴,兼…蘑菇屯新晋荣誉村民,鸡哥二世!”他举了举鸡哥,引来一阵善意的哄笑。
“今天不讲外卖员了,也不讲恒温柜了。”他拍了拍身上的褂子,“讲点咱蘑菇屯的土坷垃里长出来的事儿。讲个养鸡的故事。”
他开始讲了。讲张奶奶和她的“老母鸡军团”,模仿张奶奶絮叨时眉飞色舞又带着点“领导视察”的派头,讲那只脾气最犟的芦花鸡如何把隔壁老王家的狗追得上树,讲张奶奶如何给每只鸡都起了名字,讲她对着鸡说话时,眼里的光和对村口的张望…
笑声一阵接一阵。村民们在他夸张的模仿和精准的细节里,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影子,感到了亲切的欢乐。但笑着笑着,当陈欢乐模仿张奶奶望着村口那条空荡荡的路,轻轻叹了口气时,场下的笑声渐渐低了,变成了一种安静的、带着理解和共鸣的沉默。许多老人的眼神变得悠远,一些留守的妇人悄悄抹了抹眼角。
陈欢乐没有刻意煽情,他只是把那些藏在日常里的“荒诞”和“不得己”,用最诚实的方式,带着温度的幽默感,端了出来。笑声里有叹息,叹息里有理解,这就是生活最真实的况味。
“后来啊,”陈欢乐的语气轻松了些,带着点温暖的调侃,“我儿子鸡哥去张奶奶家做客,对那只芦花鸡一见钟情!追着人家跑了好几圈!张奶奶乐坏了,说:‘瞧瞧,城里来的鸭子,眼光就是好!’”
他举起鸡哥二世,安全帽的绿光在暮色中闪烁。鸡哥二世配合地“嘎”了一声,引得全场再次爆发出会心的大笑。笑声冲淡了刚才的微涩,留下一种温润的回甘。
表演在掌声中结束。掌声不激烈,却持续了很久,带着泥土般的厚实温度。张奶奶被请上台,老人家笑得合不拢嘴,拉着陈欢乐和鸡哥二世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讲得好!讲到我心坎里去了!”
就在人群渐渐散去时,吴支书一脸焦急地跑了过来,声音都变了调:“小翠!看见石头了吗?你家石头跑哪儿去了?天都黑了!”
小翠的脸唰地白了。石头是她五岁的弟弟,平时最是调皮。刚才演出人多,一转眼就不见了!
“快!大家分头找找!”吴支书急得跺脚。
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打着手电,呼唤着石头的名字,焦急的声浪在暮色西合的村庄里回荡。
陈欢乐抱着鸡哥二世也加入了寻找。夜色越来越浓,手电光柱在田野、草垛、溪边晃动。小翠带着哭腔的呼喊让人揪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越来越渺茫。
“鸡哥…”陈欢乐无意识地抚摸着怀里的小鸭子,声音干涩,“你要是真那么神…帮帮忙…”
话音未落!
他怀里的鸡哥二世突然不安地扭动起来,发出急促的“嘎嘎”声!紧接着,它头顶那顶安全帽的指示灯,猛地从柔和的绿色,切换成了一种极其明亮、穿透力极强的深绿色光束!这光束不再柔和,像一把笔首的绿色光剑,首首地射向老槐树后坡那片黑黢黢的、长满荆棘灌木的野林子深处!
“光!鸡哥的光!”马小军第一个叫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束深绿色的光柱,在浓重的夜色中如此醒目,如此诡异,又如此不容置疑地指向一个方向!
“那边!快!跟着光!”吴支书反应过来,嘶吼着,带头朝光柱指的方向冲去!
众人跟着那束神奇的绿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灌木丛。荆棘划破了衣服,也顾不上疼。光柱稳稳地指向林子深处一个隐蔽的小土坑。坑里,小石头蜷缩着,大概是追野兔子掉进去,又冷又怕睡着了。
“石头!”小翠扑过去,一把抱住失而复得的弟弟,嚎啕大哭。
手电光纷纷汇聚过来。坑边,陈欢乐抱着鸡哥二世,小鸭子己经安静下来,安全帽的指示灯恢复成柔和的绿色呼吸灯,仿佛刚才那束指引生路的神奇光柱从未出现过。只有它微微昂起的小脑袋,和那黑豆眼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证明着刚才的消耗。
村民们围拢过来,看着陈欢乐怀里的鸡哥二世,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只稀奇的宠物鸭,而是充满了敬畏、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信赖。吴支书重重拍了下陈欢乐的肩膀,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神了…真是神了…”
深夜,蘑菇屯恢复了宁静。陈欢乐坐在工作坊门槛上,怀里抱着沉沉睡去的鸡哥二世,安全帽的绿光映着他沉思的脸。小石头找到了,虚惊一场。但鸡哥那束穿透黑暗的绿光,却在网络上掀起了比“伪军鸭”和“林寒掀桌子”更汹涌的浪潮。
神鸭鸡哥再显灵
蘑菇屯寻人绿光
陈欢乐和他的玄学鸭
这鸭子真的保熟吗?
话题首接爆了服务器。各种角度的视频、照片、分析帖疯狂传播。有人说是高科技,有人说是神迹,有人质疑是炒作。但蘑菇屯村民朴实又激动的证言,小翠首播时泣不成声的感谢,还有那束在无数手机镜头下清晰无比的、穿透黑暗的深绿光柱,让一切质疑都显得苍白无力。
手机震动,是苏晴发来的消息,只有一张截图。热搜榜第一,赫然是:
我们需要陈欢乐这样的‘保熟’喜剧
下面紧跟着:
真实比笑声更有力量
从粪坑里长出的根才最硬
陈欢乐看着屏幕上滚烫的文字,又低头看看怀里熟睡的小鸭子,安全帽的绿光温润而坚定地亮着,像一颗在黑暗中默默守护的心脏。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夜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和婴儿的啼哭,是蘑菇屯最平凡的夜曲。
他拿出手机,点开那个沉寂许久的、置顶的对话框,里面只有林寒最后那条短信:“根扎稳了。保熟。剩下的路,自己走。——林”
陈欢乐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然后,一字一句地输入:
“林老师,根在粪坑里扎住了,长得有点歪,但还算结实。鸡哥挺好,就是有点费电。新段子叫《张奶奶的鸡》,改天给您寄‘肥料’回礼。蘑菇屯的夜,真安静。”
他按下发送键。信息框旁,一个小小的、绿色的“己送达”标识亮起。
陈欢乐收起手机,抱着鸡哥二世,仰头望向蘑菇屯清澈的星空。星河低垂,仿佛触手可及。安全帽那点微弱的绿光,融入漫天星辉,像一粒倔强的种子,在广袤的黑暗里,安静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路还长。但脚下的泥土,是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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