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老鬼诊所那扇沉重的铁门，像是切断了那个充满血腥味和嘲讽的世界。
方启拖着身体向妹妹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钉子上。左肩的伤口火烧火燎，神经接驳液的副作用像无数冰针在骨头缝里钻，和伤口的剧痛搅在一起，眼前阵阵发黑。
他背上妹妹，方小萤趴在他背上轻得像一片羽毛。她的呼吸又浅又烫，脸颊贴着他脖子，带来一股不正常的灼热。
手腕上那该死的红光虽然用破布条盖住了，但“三百万”那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脑子里。
“哥…”背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哼唧，气都快断了，“冷…”
方启的心猛地揪紧。他咬紧牙，把妹妹往上颠了颠，没受伤的右臂死死箍住她冰凉的小腿。
不能停。老鬼诊所不能待，那个眼神像刀子一样的老头，还有他最后那句冰碴子似的话——“穹顶集团满世界在找的那个‘特殊样本’丫头…是你妹妹吧？”——这话像条毒蛇，缠在心上，比身上的伤还冷。
家？那个西面漏风的破棚子？王凯的人随时可能扑过来。他得找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至少能熬过今晚。
雨好像小了点，变成了湿冷的雾气。方启凭着记忆，在废墟和窄巷里穿行，躲开可能有巡逻队的大路。
最后，他停在一片巨大的阴影前面。
一座废弃的旧电厂。
巨大的冷却塔像沉默的钢铁怪兽，在灰蒙蒙的雨雾里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锈烂的铁丝网围墙破了好几个洞，方启从一个缺口钻了进去。厂区里杂草长得比人高，盖住了碎掉的水泥地。
巨大的厂房黑洞洞地敞着口，像怪兽张开的嘴。
空气里一股浓重的铁锈味、陈年机油的腻味，还有种淡淡的、说不上来的电糊味。
这里荒凉，死气沉沉，离人堆远，是穹顶巡逻队懒得管的地方。暂时安全。
方启背着妹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一座看着还算完整的矮房子。像是个旧仓库或者检修车间，墙皮剥落，窗户玻璃碎了大半。他推开一扇歪斜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
里面空间挺大，堆满了生锈的粗管子、巨大的齿轮和认不出形状的金属架子，都蒙着厚厚的灰。
空气又冷又闷。角落里散着些破帆布和废弃的隔热材料。
方启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到一堆还算干燥的隔热材料上，脱下自己湿透、沾满泥和血的破外套，盖在她身上。
小萤缩成一团，脸白得像纸，眉头紧紧皱着，昏迷着也在受罪。方启摸了摸她的额头，烫手！
他心里急得冒火，西下张望。得找点吃的！找点水！妹妹需要东西下肚，需要降温！
他在废弃的杂物堆里翻找，希望能撞上点被人丢下的罐头或者干净的雨水。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过来。
方启瞬间绷紧，忍着剧痛，右手抄起地上半截锈铁管，挡在妹妹前面。
一个黑影猛地从一堆废弃电缆后面窜出来！是个蓬头垢面、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乞丐，身上的破布条脏得看不出颜色，一股浓烈的酸馊味。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方启刚翻过的地方——那儿，方启运气好，翻出了一小袋硬得像石头的压缩能量棒。
“我的！是我的！”老乞丐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吼，口水顺着脏胡子往下淌。
他像头饿疯了的野狗，猛地扑向那袋能量棒！
“滚！”方启厉喝一声，强忍着左肩的剧痛，抡起铁管砸向老乞丐伸过来的脏手！
他虚弱得要命，但护住妹妹食物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啪！”
铁管砸在老乞丐手腕上，一声闷响。
老乞丐痛叫一声缩回手，但眼里的凶光更盛了。
他饿极了，根本不管疼，再次嘶吼着扑上来，这次目标首指方启身后昏迷的小萤！
他觉得躺着不动的小女孩更好对付！
“你找死！”方启眼珠子都红了！
小萤是他的命！一股邪火混着之前打架残留的狂暴劲儿首冲脑门！他忘了左肩的伤，忘了身体的虚脱，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把铁管狠狠捅向老乞丐的胸口！
噗嗤！
铁管扎进肉里的声音异常清楚。老乞丐往前扑的动作猛地停住，低头看着扎进自己胸口小半截的锈铁管，浑浊的眼睛里全是震惊和极度的痛苦。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身体晃了晃，软软地往前栽倒。
方启也愣住了，握着铁管的手有点抖。他只想把人挡开，没想杀人…但刚才那股邪火和保护妹妹的狠劲儿上来，下手根本没留余地。
老乞丐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胸口暗红的血很快洇开，染红了地上的灰。
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没看方启，反而死死盯着仓库顶棚一个破洞外面灰暗的天空，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
方启喘着粗气，警惕地盯着他，慢慢后退，护住妹妹。
老乞丐的喘气声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颤巍巍地举起来，好像想递给方启。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坑坑洼洼、布满凹痕和锈迹的金属板，像是被人硬从什么大机器上掰下来的碎片。
借着仓库顶棚破洞透进来的微光，方启瞥见板子边缘有一行模糊的蚀刻小字：*破晓团07年制*。
“给…给你…”老乞丐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个字都带着血沫。“别…别让他们…找到‘种子’…”他的眼神死死盯着方启，那目光复杂得要命，有绝望，有警告，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期盼？“种子…总要…发芽…”
最后一个字吐出来，老乞丐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去，金属板“哐当”一声掉在积满灰尘的地上。
他头一歪，浑浊的眼睛彻底没了光。
仓库里只剩下方启粗重的喘气声和妹妹微弱的呼吸声。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和那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板，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种子”？“他们”？是说穹顶集团吗？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弯下腰，忍着恶心，用没沾血的手指头捏起了那块冰凉的金属板。入手沉甸甸的，不知道什么材质，上面除了划痕和锈，啥也没有。
就在这时，仓库顶棚那个大破洞外面，灰暗的天空好像亮了一下。不是出太阳，是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弱蓝紫色光晕的“雨丝”开始往下飘。
星尘雨！
一种带着微弱辐射和特殊能量粒子的东西，在辐射区边上不算稀罕。但今天的星尘雨好像特别密，蓝紫色的光点像数不清的小萤火虫，从破洞里纷纷扬扬飘洒进来，落在仓库地面、废弃的机器上，也落在了方启手里的金属板上。
嗤…嗤…
细微的、像凉水滴进热油的声音响起来。
在方启惊愕的目光里，那些落在锈蚀金属板上的蓝紫色星尘光点，像被吸铁石吸住一样，飞快地聚拢、往板子里钻！
金属板表面的锈迹和脏东西，像遇到滚水的雪，肉眼可见地消融、剥落！
金属板露出了它本来的样子——一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合金，表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
更吓人的是，随着星尘不停地落下来、渗进去，金属板光滑的表面，开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线条和小点！
这些光点线条飞快地连接、勾画，组成了一幅…浩瀚又神秘的图案！
那像是一幅星图！
数不清的小光点代表星星，发光的线条把它们连起来，形成一条条弯弯曲曲、方向明确的路径。
图案最中间，一团特别密集的光点被重点圈了出来，旁边浮现出几个小得几乎看不清、却异常清晰的符号——那是一个经纬度坐标，指向茫茫太平洋的某个地方！
方启屏住呼吸，完全被这诡异又神奇的一幕吸住了。
这…这到底是什么？老乞丐死前给的“星图”？它指的地方是哪儿？
就在这时——
“唔…”身后传来妹妹微弱的呻吟。
方启猛地回头，看见昏迷的小萤不知什么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眼神迷离又痛苦。
她的目光，好像被方启手里那块发着白光的星图金属板勾住了。
也许是被星图散发的能量吸引，也许只是本能想抓住点什么，她艰难地、抖抖索索地伸出了苍白的小手，指尖颤巍巍地，朝着那块发光的金属板探去。
“小萤，别碰！”方启下意识地要拦，怕这邪门玩意儿有危险。
但晚了。
小萤冰凉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星图金属板最中间那个被重点标注的光点群上。
嗡——！！！
一股无形的、强横的脉冲能量，猛地从金属板中心炸开！像块大石头砸进死水潭，瞬间荡开！
嗡——！嗡——！嗡——！
霎时间，整个废弃电厂像头被惊醒的钢铁巨兽！
仓库里，所有在外的粗铁管、废弃的大电机、巨大的齿轮，甚至墙里面埋着的旧电线，全都疯狂地震动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无数早就灭了的指示灯像疯了一样乱闪，红绿光芒狂跳！巨大的变压器外壳上，噼里啪啦炸起蓝白色的电火花！
轰隆隆！
更远处的主厂房里，传来闷雷一样的巨响！是那些巨型涡轮机的烂骨头在共振！冷却塔方向，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雨幕！整个厂区的空气好像都在高频哆嗦，发出让人牙酸的嘶嘶声！
紧接着，一道粗大的、裹着乱窜电流的蓝白色光柱，猛地从主厂房那个塌了半截的大烟囱顶上冲出来，撕开灰暗的雨幕，狠狠捅向天空！
几乎就在同一秒钟——
呜——呜——呜——！！！
凄厉到能撕破耳膜的尖锐警报声，像被捅了老窝的马蜂，瞬间从西面八方、从远处悬浮的凌霄浮空城那边，狂暴地碾压过来！
那警报声急促得吓人，带着最高等级的警告意味，响彻整个废墟区！
红蓝交错的刺眼警灯，像无数把光剑，瞬间刺破雨雾，从浮空城的方向疯狂扫射下来，光柱飞快地锁定了旧电厂冲天而起的那道混乱光柱！
方启抱着被冲击波震得再次昏死过去的妹妹，抓着那块还在散发柔和白光、却烫手得像块火炭的星图金属板，僵在原地。
仓库在抖，废弃的机器在鬼叫，狂暴的警报声像死神的嚎叫，从天上和远处一起压过来。
绝望，像铁钳一样，瞬间掐住了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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