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雾底的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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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雾底的回甘

 

艺术节的彩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边角卷成波浪,把秋日的天空割得支离破碎。教学楼前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响,像谁在暗处数着脚步。公告栏的红布被晒得发烫,“刑侦课本剧《雾中灯塔》”几个字被人用指甲划得发亮,纪洄的名字旁,不知被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沈绥之抱着合唱团的乐谱册走过时,手腕突然被人攥住。纪洄的指尖凉得像冰,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他另一只手捏着张揉皱的节目单,指腹反复着“合唱团《雾中灯塔》”那行字,笑起来时嘴角弯得过分:“《雾中灯塔》?去年你说这曲子太阴郁,绝不会碰的。”

沈绥之猛地抽手,乐谱册“啪”地撞在栏杆上,谱页散开,露出夹在里面的旧照片——是她和外婆在码头的合影,照片边缘己经泛黄。“学校定的。”她把照片往谱页里塞,指尖发颤,“你松开。”

“学校定的?”纪洄往前倾身,校服领口的银别针擦过她的耳垂,冷得像蛇信子,“可我问过音乐老师,是你自己填的申请表。”他突然低笑,气息扫过她的耳廓,带着薄荷烟的凉味,“是唱给纪挽听的吧?他写剧本时总盯着码头的雾发呆,你是不是觉得,这曲子能给他灵感?”

沈绥之的后背撞上栏杆,铁艺花纹硌得肩胛骨生疼。她抬眼时,看见纪洄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吊着枚银锁——那是她外婆留的遗物,去年在“晚渡”弄丢,后来纪挽帮她找回来,怎么会跑到纪洄手里?

“纪洄你……”

“在聊什么?”纪挽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手里拿着剧本,封面沾着蓝黑墨水,“排练要开始了。”他站在纪洄身后半步,目光落在沈绥之发红的手腕上,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纪洄立刻松了手,指尖却在沈绥之手腕上轻轻刮了下,留一道冰凉的痒。“哥,我在夸沈绥之呢,”他转身时拍了拍纪挽的肩膀,笑得像只无害的猫,“她选的《雾中灯塔》很配剧本,你说是不是?”

纪挽没接话,只把剧本往沈绥之面前递:“你的台词改了两处,刚才捡你散落的乐谱时,顺便标了标。”沈绥之接过,看见“证人苏晚”的台词旁,用铅笔描了座小小的灯塔,和她乐谱扉页画的一模一样。

排练室的吊扇转得慢吞吞,把粉笔灰吹得漫天飞。纪挽站在黑板前画码头地图,白粉笔在黑板上擦出刺耳的响:“雾最大的时候,”他转身,目光落在沈绥之身上,“你出场时要让裙摆扫过地上的枯叶,每走一步停半秒——像怕脚步声惊动了什么。”

沈绥之低头翻剧本,忽然发现页角沾着根深棕色的头发,是纪洄的。她刚要拈掉,手腕就被纪挽按住了。“别碰。”他的声音压得低,“纪洄刚才在这页撒了胶水,黏手。”他拿过纸巾替她擦指尖,动作很轻,指腹蹭过她的指甲盖,带着点温热的糙,“他故意的。”

沈绥之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刚才纪洄碰过她的手腕,那里现在还留着冰碴似的凉。

联排那天,舞台聚光灯像块烧红的烙铁。沈绥之躲在侧台,听见纪洄在审讯室布景里和林辞对戏。林辞的法医白大褂沾着假血,手里的解剖刀模型闪着冷光:“死者指甲缝里有雾凇,死亡时间和苏晚声称在码头的时间完全重合。”他说话时,指尖在报告上点了点,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

纪洄突然笑了,铁链在他脚边拖出刺耳的响:“林法医这么确定?”他猛地凑近林辞,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说不定你早就认识苏晚——就像我认识她一样,知道她后颈有颗淡痣,知道她唱《雾中灯塔》到‘灯塔熄灭’那句时,会下意识摸左手腕。”

林辞的脸“唰”地白了,解剖刀“当啷”掉在地上。沈绥之躲在侧台,下意识攥紧左手腕——后颈的痣是胎记,除了家人,只有纪洄知道,去年他借她笔记时,故意扯过她的头发看的。

“卡!”纪挽的声音从台下传来,他捏着剧本的手指泛白,“纪洄,加戏也要有分寸。”

纪洄耸耸肩,弯腰捡刀时,目光突然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侧台的沈绥之,嘴角勾起抹隐秘的笑,像猎人看见陷阱里的猎物。

幕间休息时,沈绥之被纪洄堵在道具间。他把银锁扣在她脖子上,红绳勒得她喘不过气:“沈绥之,”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破碎的委屈,“你说过这银锁要带进棺材的。”他突然低头,鼻尖蹭过她的锁骨,像受伤的兽在嗅气息,“为什么纪挽能碰?为什么你要唱《雾中灯塔》给他听?”

“放开我!”沈绥之挣扎着,后背撞翻了道具堆,假枪假刀滚了一地,发出刺耳的响。

“在吵什么?”纪挽推门进来时,额角沾着舞台妆的黑粉,他一把扯开纪洄,将沈绥之护在身后,手臂绷得像拉满的弓,“纪洄,你闹够了没有?”

纪洄被推得踉跄半步,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哥,你总是护着她。”他指着沈绥之脖子上的银锁,声音甜得发腻,“可这是她主动塞给我的,你信吗?”

沈绥之刚要反驳,就被纪挽按住肩膀。他的掌心很烫,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温度,像要把她嵌进自己的影子里。“银锁我会帮你拿回来。”他看着纪洄,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码头水,“现在,合唱团要上场了。”

沈绥之站在合唱台中央时,脖子上的红痕还在发烫。聚光灯打下来,她看见台下第一排,纪挽正低头翻剧本,侧脸在光里透着冷硬的线条;而纪洄坐在他旁边,正用指尖敲着膝盖,节奏和《雾中灯塔》的前奏分毫不差。

前奏响起时,沈绥之深吸一口气。当“雾漫过码头的碑,灯塔在水底碎”这句唱出来,她的目光越过人群,撞进纪挽抬起的眼里——那里没有舞台的喧嚣,只有片沉静的温柔,像真的盛着一汪码头的水,映着她的影子。

尾音落下时,她看见纪挽悄悄松开握拳的手,指节上的红痕慢慢褪了。而纪洄,正盯着她脖子上的银锁,嘴角的笑淡了,眼底却像积了场化不开的雾,浓得发腥。

下台时,纪挽在后台等她,手里拿着瓶温水,另一只手揣在口袋里,指尖捏着颗茶糖。糖纸是浅褐色的,印着细小的茶叶纹路,是她外婆生前爱买的那种。“唱得很好。”他说,指尖碰了碰她的脖子,又猛地缩回,像怕烫到,“银锁……”

“我自己能拿下来。”沈绥之避开他的手,忽然想起道具间纪洄那句“你总是护着她”,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纪挽的手僵在半空,随即从口袋里摸出那颗茶糖,糖纸在灯光下泛着哑光,像浸过茶水的宣纸。“给你,润嗓子。”他把糖放在她掌心,指尖无意中蹭过她的指腹,带着茶糖外壳的微凉,“外婆以前总说,浓茶解腻,清茶养心。”

沈绥之捏着茶糖,糖纸被掌心的汗濡湿了一角,隐约透出里面深褐色的糖块,像块被岁月磨亮的琥珀。她听见纪洄在远处喊林辞的名字,声音甜得发腻,像裹了蜜的砒霜。剥开糖纸时,淡淡的龙井香漫开来,混着后台的脂粉气,竟奇异地让人平静——原来纪挽的守护从不是锋芒,而是像这茶糖,初尝微涩,回味却带着绵长的暖,在这场剑拔弩张的拉扯里,悄悄给了她喘息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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