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雾散时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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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雾散时的余温

 

晨雾像被揉皱的棉絮,懒洋洋地贴在巷口的青砖墙上,老槐树的影子在雾里晕成一团团深绿,叶尖的露珠坠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仿佛在偷看这场尚未收尾的对峙。青石板缝隙里的青苔吸饱了潮气,踩上去能闻到股潮湿的土腥气,混着远处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在雾里漫成一团暖烘烘的混沌。

沈绥之接过豆浆的手指顿了顿,指尖触到塑料袋上纵横交错的褶皱,像谁用指节用力碾过的痕迹,袋身还残留着温热的余温,只是那温度己经透着点疲软,像纪挽此刻强装平静的眼神。她低头时,发梢扫过手背,带着刚洗过的湿意,凉丝丝的,倒让纪挽指节上的黏腻豆浆渍显得格外灼人。

“你的手怎么了?”她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点雾珠,在晨光里闪了闪,目光落在他指节那圈浅褐色的印记上——是豆浆渗进皮肤的痕迹,像枚洗不掉的印章。

纪挽像被这句话烫到,下意识往后缩手,指尖在校服裤缝上飞快地蹭了蹭,却越蹭越黏。“没什么,”他的喉结动了动,视线瞟向巷口那棵老槐树,“刚才拿豆浆的时候没注意,洒了点。”他说这话时,能感觉到沈绥之的目光还停在他手上,像带着温度的羽毛,轻轻扫过他紧绷的神经。

沈绥之没再追问,只是低头拧开豆浆袋的封口。塑料摩擦的“窸窣”声里,她忽然“呀”了一声——半袋豆浆晃出个小漩涡,沉在底的糖粒随着旋涡打转,像被人搅过似的。她忽然想起昨天在冰粉店,纪挽用勺子轻轻敲着碗沿,说“红糖要多搅两下才匀”,那时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握着勺子的姿势稳得很。

“谢临洲他们……”她用牙齿咬开吸管,插进豆浆袋时力道稍重,吸管尖戳穿塑料袋的瞬间,发出“噗”的轻响,“是不是来过?”

纪挽的脚步猛地顿住,后背的书包带勒得肩胛骨发疼。他转过身时,刻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只是眼角的肌肉还没完全松开,像根没绷首的弦。“没什么,”他重复道,目光落在她握着吸管的手上,那根透明的吸管在她指尖转了半圈,“就是碰巧遇上,说了两句话。”

沈绥之却从他微微发紧的下颌线里,看出了没说出口的紧绷。她吸了口豆浆,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时,忽然想起纪洄昨天凑在她耳边说的那句“抓太紧会碎的”,又想起谢临洲黑风衣下摆扫过地面的样子,突然抬手,把豆浆往纪挽怀里塞了塞。

“帮我拿一下。”她说着,指尖己经摸到书包侧兜的拉链。金属拉链头被晨雾浸得微凉,拉开时发出“咔啦”一声轻响,露出里面半盒薄荷糖——包装纸上印着的卡通小猫,尾巴尖缺了个角,是上次纪挽帮她补书包时,不小心被针线勾到的。

她倒出两颗糖,玻璃糖纸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一颗塞进自己嘴里,薄荷的清凉瞬间炸开,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清透。另一颗捏在指尖,递到纪挽面前时,手腕微微发颤,像怕被他拒绝似的。“含着吧,”她的声音被薄荷味泡得发飘,“刚才看你……好像不太舒服。”

纪挽的呼吸顿了半拍。他能看见糖纸上小猫缺角的尾巴,能闻到她指尖沾着的淡淡奶香——是她早上喝的牛奶味,和他身上的洗衣粉味混在一起,意外地和谐。那些被强行按下去的戾气,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在薄荷的清凉里悄无声息地散了。

他接过糖时,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指腹,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回手。糖在嘴里慢慢化开,甜丝丝的凉意从舌尖漫到太阳穴,却压不住耳根的热。他低头时,看见沈绥之的耳尖也泛着浅红,像被晨光吻过的痕迹。

“走吧。”沈绥之先迈开步子,校服裙摆扫过青石板上的豆浆渍,留下几道浅淡的白痕,像谁在地上画了个没写完的句号。

纪挽跟在她身后,手里捏着那袋变形的豆浆,掌心被捂得发烫。晨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地上织出明明灭灭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他看见她的影子偶尔和自己的交叠,鞋尖碰着鞋跟,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数着步子。

路过谢宅门前时,地上的烟蒂被风吹得滚了滚,停在纪挽的鞋边。沈绥之像是没看见,脚步没停,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书包上的小猫挂件晃了晃,扫过他的胳膊,带着点毛茸茸的痒。

纪挽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往她那边偏了偏,刚好挡住从巷口灌进来的风。他忽然觉得,谢临洲那些带着烟味的挑衅,叶云澈喊的那句刺耳的“嫂子”,都像这晨雾一样,经不住阳光晒——沈绥之递过来的这颗薄荷糖,才是能留到最后的甜。

“对了,”沈绥之吸了口豆浆,吸管在袋里发出“咕噜”的轻响,“昨天你给我讲的物理题,我弄懂了。”她侧过头,阳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特别是动量守恒那道,你写的步骤比课本上还清楚。”

纪挽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捏着豆浆袋的手指松了些,袋身的褶皱也仿佛舒展了些。“不懂的话,”他说,声音里的紧绷彻底散了,像被晨雾泡软的棉花,“以后每天早上……我都可以讲给你听。”

沈绥之没说话,只是吸豆浆的速度慢了些,耳根的红又深了几分。她踢着一颗小石子往前走,石子滚到纪挽脚边,被他用鞋尖轻轻勾了回来,停在两人中间。

巷口的油条摊己经收了,只剩下油锅边的铁架还冒着热气,把最后一点雾气熏得散了。纪挽看着身边的沈绥之,她的侧脸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粉,像刚剥壳的荔枝。他忽然觉得,刚才那十分钟里憋着的气,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棉花糖,轻轻飘在晨光里,甜得发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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