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界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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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界碑球

 

包厢里的绿灯牌突然闪了闪,光线暗下去半分,把台球桌的影子拉得老长,像道横亘在中间的沟壑。角落里的老式唱片机卡了壳,萨克斯的旋律卡在某个转音上,反复磨着同一个音符,尖细的嗡鸣钻进耳朵,像根没拔干净的刺。吧台的冰块正在融化,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淌,在台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顶上晃动的灯影,碎得像摊开的星子。

“砰”的一声闷响炸开在包厢里,盖过了唱片机的杂音。

谢临洲的球杆带着凌厉的力道撞在白球上,杆头扬起的瞬间,他手腕上的银链滑下来半寸,坠子在灯光下划出道冷光。那颗象牙色的白球像枚出膛的子弹,瞬间冲破彩球的包围,红球撞在库边弹起半寸,黄球擦着绿球滚向底袋,两颗红球几乎同时擦过袋口的绒布,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尾音还没落地,蓝球又“咚”地砸进袋底,震得台呢微微发颤。

谢临洲首起身,球杆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圈,杆头稳稳停在指尖时,他指腹的薄茧蹭过杆身,留下道浅痕。他冲沈绥之扬了扬下巴,唇角的笑漫到眼底,却没抵达深处:“开门红。”

沈绥之没接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见纪挽握着球杆的手松了松,指腹的巧粉蹭在深色杆身上,留下几道发白的印子,像雪落在泥地上。方才那声撞击太响,震得她耳膜发疼,也震得她突然看清——纪挽校服袖口别着的校徽歪了,边角蹭着他的手腕,磨出片淡淡的红,和这里的烟味、酒气、还有谢临洲身上的侵略感,全都格格不入。

纪挽缓缓走到球桌旁,弯腰时校服的下摆扫过台呢,带起一阵细小的风,卷着点巧粉的白尘。散落的彩球还在缓缓滚动,唯有黑球稳稳停在底袋附近,球面反射的光像块冻住的墨。他的目光在球路间逡巡,手指无意识地着杆头,指腹的温度把巧粉焐得发潮,忽然将目标锁定在一颗离中袋不远的棕球上——那球旁边缠着根细毛,该是沈绥之刚才掉的头发。

“别碰那个!”沈绥之脱口而出。那棕球的角度刁钻,左边贴着库边,右边挡着颗红球,稍不留意就会把白球撞向死角,再难有下杆的机会。

谢临洲嗤笑一声,舌尖顶了顶腮帮,指节在球杆上敲出轻响:“怎么,怕他连球都碰不到?”他说话时,目光扫过沈绥之露在外面的肩头,那里沾着的巧粉被汗濡湿,晕成片浅淡的白。

纪挽的动作顿了顿,却没抬头。他调整了一下架杆的手,指尖在台呢上轻轻按了按,指腹的纹路里嵌进些墨绿色的绒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背的青筋都隐隐浮了起来。沈绥之看着他侧脸绷紧的线条,突然想起去年校庆晚会,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攥着演讲稿的指节也是这样的颜色——紧张时会下意识往回收,却偏要把背脊挺得笔首。

球杆猛地送出,力道算不上大,杆头触球的瞬间却异常沉稳。白球贴着台呢滚出去,经过绿球时擦起点细尘,精准地撞上棕球侧面三分之一的位置。棕球晃了晃,沿着一条诡异的弧线滑向中袋,在袋口边缘磕了两下,绒布被撞得陷下去块,竟真的“噗”地掉了进去。

“运气不错。”谢临洲的语气淡了些,指尖在球杆上敲出的节奏快了半拍,目光落在纪挽沾着巧粉的指缝间,像在掂量什么。

纪挽没接话,俯身继续瞄准。这次他选了颗离顶袋很远的绿球,球杆几乎要贴到台面上,鼻尖快碰到手背,呼出的气在台呢上呵出片淡淡的白雾。沈绥之屏住呼吸,看见他的肩膀微微起伏,肩胛骨在薄薄的校服里顶出个小弧度,像蓄势待发的弓。

谢临洲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在说悄悄话:“绥之,还记得上次你把白球打进袋,赖说是台呢不平吗?”他尾音拖得很长,目光扫过沈绥之的吊带蕾丝边,“后来是谁替你喝了罚酒?威士忌兑了冰,你说太辣的那次。”

纪挽的杆头偏了半寸,白球擦着绿球滚了过去,撞在库边时弹起的高度刚好避开黑球,又“咚”地撞回来,停在黑球旁边,两颗球贴得极近,像随时会碰出火花。

沈绥之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指甲掐破了掌心的皮,渗出血珠都没察觉。

谢临洲笑了,几步走到球桌另一侧,杆头轻点白球,力道轻得像在逗弄。他的影子投在台面上,刚好罩住纪挽方才呵出的那片白雾,指尖的茧子蹭过杆身,发出沙沙的响:“该我了。”他的动作流畅得像在表演,白球在他杆下灵活地穿梭,先撞进颗贴库的红球,又借势将粉球推到顶袋,最后稳稳停在黑球后方,形成一个完美的角度——只要轻轻一送,黑球就能落袋。

谢临洲抬眼看向纪挽,眼底的轻慢又浮了上来,嘴角却勾着笑,“这局结束得太快,是不是有点无聊?”他说话时,指腹在球杆上碾了碾,把点巧粉蹭到了虎口。

纪挽的目光落在黑球上,又缓缓移到沈绥之脸上。她的吊带肩带不知何时滑到了肩头,露出的锁骨窝里积着点细碎的汗,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眼里的慌乱像被雨水打湿的宣纸,晕开一片模糊的红,连带着眼尾都泛着潮。

他突然放下球杆,杆头磕在桌腿上,发出声闷响,声音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继续。”

谢临洲挑眉,正要下杆的手顿在半空,银链的坠子垂下来,晃到台面上:“你什么意思?”

“刚才不算。”纪挽弯腰捡起那颗滚到脚边的白球,指尖捏着球的边缘,指腹的温度在冰凉的球面上焐出个浅印,“你的话干扰了我。”

“呵,输不起?”谢临洲嗤笑,舌尖抵着虎牙,露出点尖锐的弧度。

“规则没说不能重开。”纪挽把白球摆回开球点,指腹在台呢上按出个浅窝,目光迎上谢临洲的视线,第一次带了点锋芒,像被磨尖的铅笔头,“还是说,你怕了?”

谢临洲脸上的笑彻底敛了去。他盯着纪挽看了两秒,突然将球杆往台边一靠,杆尾撞在沙发扶手上,震得上面的空酒瓶晃了晃:“行,我陪你玩。”

沈绥之看着重新站到球桌两端的两人,突然觉得包厢里的空气比刚才更闷了。吧台的威士忌还在杯里晃,琥珀色的液体映着灯光,像摊开的赌局,而她是那个被押上去的筹码,连自己的影子都落在两人中间,被拉扯得变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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