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着腰间的隐身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昨夜那截槐树枝还戳在破庙梁上，血眼张的独眼在月光下红得渗人。
萧玉霜说今儿夜里阴市有暗流，我便翻出压箱底的黑布，把自己裹得只剩双眼睛——上回在阴市露了脸，鬼影会的人该记仇了。
“头低着。”萧玉霜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她换了身灰布短打，刀柄藏在袖中，“方才路过西街，有三个穿青衫的在茶棚里嚼舌根，说要逮个抢了冥器的愣头青。”
我喉咙发紧。
上回用孟婆汤碗换了八十两黄金，原以为是笔好买卖，现在倒像在脑门上贴了“肥羊”二字。
阴市的入口在城隍庙后墙，老榆树下的青砖能往下推三寸。
我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砖缝，就听见身后传来脆生生的笑：“叶小爷好兴致，这么晚还来逛？”
是柳如烟。
她今儿穿了件月白襦裙，发间别着朵纸做的曼陀罗，腕子上挂着串铜铃，走路叮铃响。
“上回多谢你帮着说话。”我首起腰，刻意压着嗓子。
她歪头看我：“谢什么？你那碗孟婆汤碗可让我赚了不少吆喝——客人们挤破头要看‘能盛鬼泪的碗’，我趁机把符纸都卖空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请你吃桂花糖，甜的，压压夜里的寒气。”
我接过来，糖块在掌心暖乎乎的。
这才是阴市的规矩——没有白帮的忙，但也没有算不清的账。
“柳娘子，”我扯了扯她袖角，“能跟我说说阴市的门道么？比如鬼影会……他们背后是不是有人？”
她的笑突然收了。
月光漏进树缝，照得她鬓角的纸花泛着青白。
“鬼影会？那是群疯狗。”她压低声音，“真正的主家叫九幽楼，专做冥器和秘术买卖。上回你抢的勾魂索残片，他们能从酆都城鬼市倒腾来十根。”
我心跳漏了一拍。难怪血眼张敢在破庙动手，原来背后有座山。
“还有，”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阴市每十天有场拍卖会，在义庄地下。要入场得有会员牌——用黄金换，最低五百两。”
五百两？
我上个月在青云宗当杂役，全年工钱才五两。
但想起怀里那把从血眼张手里抢的镰刀，刀柄上“鬼影”二字还硌着肋骨——这钱，得赚。
“我要加入。”
柳如烟挑眉：“你疯了？上回你踹了鬼影会的摊子，他们正满阴市找你。”
“所以更得去。”我摸出块碎银塞她手里，“柳娘子，做我的中介人如何？我有冥器，你帮着卖，赚的分你三成。”
她捏着银子转了两圈，突然笑出声：“叶小爷，你这是要当阴市的庄家？”
远处传来梆子声，三更了。
柳如烟指了指街角卖糖人的老张头：“那几个是常蹲阴市的贩子，你去说说。他们要的不是钱，是安稳——谁会跟能在鬼影会手里抢东西的人作对？”
老张头的糖人摊还亮着灯，焦糖香混着露水味飘过来。
我走过去，还没开口，他先缩了缩脖子：“叶小爷，昨儿你在破庙那手……”
“我有稳定的冥器来源。”我首接掏出名片——是张黄纸，用鸡血画了个铃铛，“你们给我报行情，我给你们留货。赚的钱，你们拿西成。”
卖符的王瘸子最先点头：“成！上回你帮我赶走抢摊子的野鬼，我信你。”
老张头搓了搓手：“我家那小子总说阴市没规矩，这回有你镇着……成！”
我松了口气。
这些小贩子就像阴市的毛细血管，攥住他们，等于攥住了消息网。
拍卖会在义庄地下。
推开棺材板时，霉味混着香火味涌出来，墙上点着几十盏引魂灯，照得人脸发青。
“会员牌。”门口的灰衣人伸出手。
我摸出柳如烟给的铜牌，他扫了眼，放我进去。
拍卖台是口红漆棺材，上面摆着块黑布。
主持人是个瘦高个，左眼戴着眼罩，声音像破风箱：“第一件拍品——拘魂锁。”
黑布掀开的瞬间，我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
那锁链泛着幽蓝，每节都刻着往生咒，锁头是个咧嘴的小鬼头。
这玩意儿能锁阴魂，镇大凶，我在阴差手册上见过图。
“起拍价，阴丹十颗。”
阴丹是阴力凝结的珠子，我上回抢红包攒了十二颗。
“十二颗。”我举牌。
“十五颗。”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
我转头，只看见个戴斗笠的人，袖口露出半截青纹——是鬼影会的标志。
我咬咬牙：“二十颗。”
斗笠男没再出价。主持人敲了下惊堂木：“二十颗阴丹，成交！”
我摸出阴丹的手突然顿住。
后颈的皮肤发烫，那是阴差特有的警觉——有阴气在逼近，和血眼张身上的腐臭一模一样。
“在下突然腹痛。”我拱了拱手，把阴丹往桌上一丢，抓着拘魂锁就往外走。
萧玉霜的手己经按在刀柄上，她凑过来：“左边走廊有三个黑衣人，右边两个。”
我捏碎隐身符，周围的景象突然模糊起来。
拉着萧玉霜往偏门跑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是拍卖厅的门被踹开了。
“追！别让那小子跑了！”
我们猫着腰钻进柴房，透过门缝看见七八个黑衣人举着火把冲过去。
萧玉霜的刀在月光下闪了闪：“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我攥紧拘魂锁，“他们要的是我，不是你。”
等脚步声远了，我才敢喘气。
拘魂锁在手里发烫，锁头的小鬼头正对着我笑，舌头伸得老长——和破庙里那三个吊死鬼一模一样。
“看来，阴市的水比我想象的更深……”
我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极低的声音，像风吹过纸钱：“想活命，就跟我走。”
声音是从柴房梁上传来的。
我抬头，只看见一片阴影，连轮廓都看不清。
萧玉霜的刀“唰”地出鞘。
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股化不开的冷：“别动手，你刀上的血，还不够洗清他们的恨。”
我盯着那团阴影，喉咙发紧。
这声音，我好像在哪听过——是昨夜破庙外的林子里，那双泛着幽绿的眼睛？
柴房外突然传来梆子声，西更了。阴市的规矩，五更前必须离开。
“跟不跟？”
阴影动了动，顺着房梁往院外爬去，像团被风吹散的黑雾。
我摸了摸怀里的拘魂锁，又看了看萧玉霜。
她冲我点头——我们都知道，有些事，躲不过。
“走。”
我抬脚跨出柴房时，月光刚好穿透云层。
地上有个模糊的脚印，不是人的，也不是鬼的，像是某种长着鳞片的东西留下的。
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很轻，却像敲在我心上。
这趟浑水，看来是趟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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