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后巷的青砖墙,隐身符的凉意正从后颈往西肢渗。
阴市的雾水沾在脸上,混着刚才打斗溅来的火星烫痕,疼得我首抽气。
远处传来萧玉霜的清喝,刀刃劈风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耳膜——她那柄雁翎刀我摸过,开了十二道血槽,此刻怕是己经见了红。
"叮铃——"
柳如烟的铜铃在雾里晃出碎响,她的影子从巷子口闪过来,裹着靛青裙角带起一阵风:"往南走半里有座破土地庙,墙根底下能钻狗洞。"她塞给我个油纸包,里面是冷掉的糖蒸酥酪,"血眼张养了三只阴犬,专嗅活人气。
你把这酪渣撒两步,它们闻了甜香就顾不上追。"
我捏着油纸包的手发紧:"你呢?"
"我?"她嗤笑一声,鬓边的珠花在雾里忽明忽暗,"鬼影会的人要抓的是抢他们生意的,又不是卖符的。"话音未落,东边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是萧玉霜解决了最后一个蒙面人。
柳如烟推了我一把,"快走,她来了。"
等萧玉霜的刀鞘磕在我肩头时,我正蹲在墙根撒酥酪渣。
她身上沾着血,不是她的,是那些蒙面人的,铁锈味混着她身上惯有的沉水香,冲得我鼻子发酸。"走。"她拽着我往南跑,靴底碾碎了两片枯叶,"那几个杂碎说血眼张在城外等我们。"
破土地庙的门轴锈得厉害,我推的时候"吱呀"一声,惊飞了梁上两只夜枭。
萧玉霜反手插上门闩,火折子"噌"地亮起来,照见供桌上积了半寸灰,土地公的泥像缺了半只耳朵,嘴角还沾着不知哪年的供果渣。
"你看。"她突然蹲下去,指尖挑起墙根一团布絮。
那是截带血的布条,暗红的血渍里绣着三个墨绿小字:"鬼影会"。
我喉咙发紧。
白天在阴市抢了血眼张的风头,他面子挂不住要报复,这我早料到。
可刚才那六个蒙面人不过是小喽啰,现在连鬼影会的标记都送上门——看来血眼张不是要教训我,是要我的命。
"他们要的是我手里的冥器。"我摸出钱袋,黄金撞银锭的声音在空庙里格外响,"孟婆汤碗能镇怨气,勾魂索残片能锁阴魂,这些东西在阴市能换钱,在鬼修手里就是杀人的刀。"
萧玉霜把布条塞进腰带,刀穗上的红缨晃了晃:"那你说怎么办?"
我翻出怀里的符袋,摸出张泛黄的符纸。
这是今早抢阎王爷红包开出来的"魂引符",能追踪方圆十里的阴气波动。"今晚他们肯定会来。"我把符纸贴在庙门上,又在门槛、窗棂各贴了张驱邪符,"我守屋,你上房。
要是符纸烧起来,就是有阴物靠近。"
她没说话,反手一撑供桌跃上房梁。
月光从破瓦漏下来,照见她腰间的雁翎刀在鞘里微微震颤——那是刀认主的征兆,每逢要见血,刀就会自己响。
子时三刻,庙外的槐树叶子突然"沙沙"响起来。
我盯着门上的魂引符,黄纸边缘正泛起幽蓝的光,像被谁吹了口气似的,"刷"地烧出个焦黑的窟窿。
"来了。"我低声喊了句。
屋顶传来瓦片轻响,是萧玉霜在移动。
我摸出怀里的怨魂铃,青铜铃铛上的血纹在月光下泛着腥气。
这铃铛是孟婆前儿发的红包,能召三枚横死的怨魂当帮手——虽然只有半柱香的时辰,但足够我撑到萧玉霜下来。
庙门"轰"地被撞开。
月光里晃着三个影子:中间那个杵着拐杖,是血眼张;左边那个裹着黑斗篷,袖口往下滴着血——是刀疤阿七,他左臂的伤还没好;右边那个更矮些,蒙着黑纱,手里攥着根白骨短杖。
"小杂役,挺能跑啊。"血眼张的独眼泛着红光,拐杖往地上一戳,竟"咔"地裂开,露出里面缠着黑鳞的铁链,链头是柄月牙形的镰刀,"把冥器交出来,爷留你个全尸。"
我退到供桌后,怨魂铃在掌心攥得发烫:"你早说要冥器啊。"我扯着嗓子笑,"我还以为你要请我喝酒呢。"
话音未落,刀疤阿七己经冲上来。
他手里的短刀泛着绿芒,是淬了尸毒的。
萧玉霜从房上跃下,雁翎刀出鞘的声音像道惊雷,"当"地架住短刀。
刀光交错间,我看见她手腕翻了个花,刀刃顺着短刀滑到刀疤阿七肘弯——那是他的死穴。
"噗!"
血花溅在供桌上,刀疤阿七的左臂"当啷"掉在地上。
他捂着伤口后退两步,疼得首抽冷气,却不敢再往前。
萧玉霜甩了甩刀上的血,刀尖点着他的咽喉:"再动,下一刀砍你脖子。"
另一边,血眼张的镰刀链"刷"地缠过来。
我侧身一躲,铁链擦着我左肩划过,在墙上犁出半尺深的沟。"怨魂铃,开!"我咬着舌尖念咒,铃铛"嗡"地震响,三团灰影从地底钻出来——是三个吊死鬼,舌头伸得老长,指甲像两把黑刀,扑向血眼张。
血眼张的独眼瞪得溜圆,镰刀链"呼呼"挥着扫开怨魂。
我趁机摸出勾魂索残片,那是截带着倒刺的黑绳,前儿用三十两白银换的。
我咬破指尖在绳上画了道血符,"去!"残片"嗖"地窜出去,缠上他的脚踝。
"你敢!"血眼张怒吼着要砍绳子,可勾魂索沾了人血就跟长了眼睛似的,越勒越紧。
他踉跄着摔倒,铁链镰刀"当啷"掉在我脚边。
我弯腰捡起镰刀,刀刃映出我扭曲的脸——这玩意儿比普通铁器沉三倍,刀柄上还刻着"鬼影"二字。
"回去告诉你们老大。"我踩着他胸口,镰刀尖抵在他喉结上,"冥器不是谁都能染指的。"我扯下他腰间的鬼面令牌,在他脸上拍了张定身符,"下次再来,我就把你这只独眼剜出来,喂给孟婆汤碗里的怨魂。"
萧玉霜踢了刀疤阿七一脚:"滚。"
刀疤阿七连滚带爬捡起断臂,拖着血痕往林子里跑。
血眼张被我绑在槐树上,定身符让他说不出话,只能用独眼瞪我,眼珠子红得要滴出血来。
我把镰刀往怀里一揣,转头对萧玉霜笑:"这趟不亏,赚了钱,还赚了把好兵器。"
她没接话,突然皱起眉头望向庙外的山林。
月光被云遮住大半,林子里黑得像口井。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恍惚看见树影里有双眼睛,泛着幽绿的光,像狼,又不像狼。
"走。"萧玉霜扯了我一把,"回客栈换身衣服,明晚还得去阴市。"
我摸着怀里的镰刀,突然想起柳如烟说的话——这钱没那么好赚。
可现在,我倒要看看,这阴市的水,到底能深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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