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当天的清晨,阿姆斯特丹下起了绵密的细雨。
程岚苓站在音乐厅后台的窗前,望着雨水在运河表面激起无数细小的圆圈。
这座由老教堂改造的演出场地有着高耸的穹顶和彩绘玻璃窗,雨滴敲打在铅制窗框上的声音形成了一种天然的、不规则的节拍器。
"钢琴状态完美。"
卢卡斯的声音从舞台方向传来。
他今天难得穿了正装——黑色高领毛衣配深灰色西装外套,但头发依然不驯服地支棱着,仿佛随时准备反抗任何形式的拘束。
程岚苓转身时,看见他正蹲在那台改装过的立式钢琴旁,手指轻轻抚过琴键侧面的机械装置。
"彼得刚刚来过,"卢卡斯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锡盒,"他说正式演出前该用这个。"
盒子里是几块深褐色的松香,表面刻着细小的花纹。
程岚苓认出来,这是小提琴手常用的那种,但经过特殊处理,质地更坚硬。
"涂在机械联动装置上,"卢卡斯示范着将松香轻轻摩擦在某个杠杆连接处,"能让'故障'触发得更清脆。"
程岚苓学着他的动作,松香粉末在指尖留下淡淡的树脂气息。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帮父亲修理老式收音机,那些精密又脆弱的零件也曾在她手中变得温顺。
"紧张吗?"卢卡斯突然问。
程岚苓望向观众席。
工作人员正在摆放节目单,最前排的座位上己经放好了几位特邀评论家的名牌。
不同于伦敦涡轮大厅的工业感,这里的橡木长椅和哥特式拱顶给人一种庄严的压迫感。
"有点,"她诚实地说,"这里太……"
"太像考场?"卢卡斯接话,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等着瞧。"
他走向控制台,按下某个按钮。
突然,整个音乐厅的灯光暗了下来,隐藏在穹顶角落的投影仪开始工作——
巨大的打字机键帽影像被投射在斑驳的砖墙上,但与伦敦版本不同,这些键帽上刻的是荷兰语字母。
"本地化改造,"卢卡斯得意地说,"'故障'也要入乡随俗。"
程岚苓笑出声来,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
窗外,雨势渐大,但反而让室内显得更加宁静。
她坐在这台即将制造"错误"的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突然很想记住这一刻——
松香的气味、雨声的节奏、投射在乐谱上的彩色光影。
娜塔莎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紫色脏辫上沾着雨珠:"音响系统调试完毕!"
她今天穿了件荧光绿的工装连体裤,胸口别着一排造型各异的麦克风,"顺便,我录了运河的水声做新的环境音轨。"
她按下播放键,音箱里传出一种程岚苓从未听过的水流声——
比泰晤士河更轻柔,带着某种慵懒的韵律,偶尔夹杂着天鹅扑打翅膀的溅水声。
"完美,"程岚苓闭上眼睛,让这声音在她脑海中自动转化成音符,"可以用在过渡段。"
黎茵茵和普丽娅的到达引发了一阵新奇的惊讶。
黎茵嫣举着自拍杆转了一圈,镜头扫过高耸的穹顶:"观众朋友们,这里的天花板比我家的整个公寓还高!"
她今天打扮得像一个未来主义的教堂唱诗班成员——
银色长袍配霓虹粉腰带,脖子上挂着至少三个不同型号的相机。
普丽娅则安静得多,她递给程岚苓一个小绒布盒:"护身符。"
盒子里是一枚古老的荷兰硬币,边缘己经磨得发亮。
"1880年的,"普丽娅轻声说,"我在古董市场找到的,正好能卡在钢琴的踏板机械里。"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
当程岚苓弹到那个关键的"故障"段落时,改装过的钢琴果然发出了比伦敦演出更清脆的咔嗒声,像极了老式打字机在抗议。
雨声透过古老的彩绘玻璃窗,与钢琴声形成微妙的对位。
"还有一小时,"工作人员探头进来提醒,"观众开始入场了。"
程岚苓独自走到音乐厅外的运河桥上。
雨己经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的气息。她深呼吸,试图让心跳平静下来。
这不像在伦敦——那里有熟悉的琴房、熟悉的听众、甚至熟悉的故障模式。
而此刻,连投在墙上的字母都是陌生的荷兰语。
手机震动起来。是卢卡斯发来的照片——
舞台上的钢琴在暗处微微发亮,像一个等待被唤醒的梦境。
"记住,最美的共振往往发生在最陌生的空间里。"
程岚苓握紧那枚古旧的荷兰硬币。
当教堂钟声敲响七下时,她转身走向音乐厅,脚步惊起了桥栏杆上停驻的鸽子。
翅膀拍打的声音融入暮色,像某个乐章最轻盈的开场白。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gbcia-1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