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在这片破败的庙宇中炸响，龙小婉被李岫白紧紧抱在怀里，她只觉得彻骨的冰冷，本能地蜷缩着，努力汲取着这唯一的暖源。
“是，是她……是她！是赵夫人！她是魔，她是魔！”
元痣易见龙小婉状态不对立刻立刻拉着桑夷斛跑过来，听到这话一愣。
敢情这一切的源头，竟是他们在赵府见到的第一个人那位赵夫人？
“她对你做了什么？”李岫白手指轻轻梳理着怀中人散乱的发丝。
“我，我见雪亭迟迟不归，于是我溜进赵府寻她，却，却不料雪亭，雪亭就在赵夫人手下，手下被，被……”
肩颈处的衣裳被哭的湿哒哒的，李岫白摸着她的脑袋，没有出声。
无需言明，她己然猜到龙小婉目睹了易雪亭被那魔物剥皮的惨烈景象。
“她发现了你，对吗？”
“是，是！她发现了我，她说要剥了我全身的皮！这时候一个人出现了，她，她被那人重伤……我跑了，我跑了！”
龙小婉紧紧环住眼前人的脖颈，哭的抽噎，却还是不忘记交代所有自己记起的事情。
“我跑回去，我跑回去后神志便不清醒……但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她一首在看我！她可能随时会来！果然，她果然来了！她爬过屋顶来到了我屋中，她要把我同化成魔！我不肯她便剥下了我的脸皮……我吸收了她的魔气，只觉得脑袋好晕好晕……”
“在你记忆不清醒的这段时间里，”
李岫白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不是还有人对你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龙小婉的声音飘忽如游丝。
她的身影，在李岫白的怀中竟开始变得透明，消散。龙小婉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血泪如断线的珠子，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地面，她死死抓住李岫白的手。
“我求求你，一定要，一定要……”
“呜——”
一阵阴冷的妖风毫无征兆地席卷破庙，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也彻底吹散了龙小婉最后的身影。
就在她消失的刹那，破庙内外，突然凭空涌现出许多人影。
“找到了！是公子和易娘子！他们果然在这里！”
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带着刻意的惊喜。
“公子！真的是公子！”另一个声音附和着。
“咦？公子和易娘子怎么换了身衣裳？”有人疑惑地打量着他们略显狼狈的衣衫。
“哎呦，你傻啊！”
旁边一个年长些的仆妇用帕子掩着嘴，眼神却带着一种麻木的暧昧。
“在荒郊野岭……自然是原来的衣服‘玩’破了嘛。公子素来是懂得情趣的。”
她刻意加重了“玩”字，引来几声心照不宣的低笑。
“咦？怎么还多了一个人？”有人注意到了陌生的桑夷斛
“不知道，”另一个婢女瞥了桑夷斛一眼，目光空洞，语气却理所当然。
“估计是公子又‘买’了个姑娘，增加些……野趣味的吧？一起带回去便是了。”
“阿弥陀佛，幸好幸好，”一个看似领头模样的中年管事婆子拍着胸口，脸上挤出生硬的笑容。
“公子是在这等荒无人烟的地方‘玩’的，这要是被外人瞧见了，传出去可不得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岂不是都要跟着掉脑袋？”
“公子！”那管事婆子转向李岫白，语气变得急促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您可别再耽搁了！快随奴婢们走吧！大夫人那边己经派人催问好几遍了，急等着您归家呢！”
“是啊公子！”旁边的小丫头也七嘴八舌地帮腔，声音叠在一起，像一群吵闹的雀鸟，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
“夫人可担心您了！眼下府里正是多事之秋，夫人身子骨又……您竟还有心思跑到外面来‘赖’着玩！”
“公子，快请吧！”管事婆子侧身让开，身后七八个健壮的仆妇和家丁立刻围拢上来，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脸上都挂着那种僵硬到仿佛画上去的恭敬笑容。
“轿子就在庙外候着呢，莫要让夫人久等，忧心忡忡！”
李岫白和身旁二人对视一眼，她看着周围对自己出现在这毫无疑问的奴婢，抿了抿唇，开口询问。
“你们是如何知晓本公子在这的？”
“不是公子您自己通知奴婢们来寻您的吗？”
“公子莫不是昨夜的酒还未醒？”
“就是就是，公子定是醉迷糊了！”旁边的小丫头也跟着附和，声音清脆却毫无生气。
“快别耽搁了，夫人等着呢！走吧！”
不容李岫白再有半分迟疑或追问，那些仆妇家丁己殷勤地簇拥上来。
两个健妇几乎是不由分说地“搀扶”起元痣易，动作看似恭敬，实则力道不小。另外两人则一左一右“请”住了桑夷斛，眼神里带着审视，却也没多问，只当是公子的新“玩物”。
管事婆子和几个小丫头则众星捧月般围在李岫白身边，半推半搡地引着她向外走去。
破庙外，果然停着两乘青布小轿。
轿帘被殷勤地打起，李岫白被几乎是“塞”进了其中一乘轿子。元痣易和桑夷斛被“请”上了另一乘，由两个家丁一前一后看似保护实则看守着。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刻板效率，不容任何反抗。
“啊痛痛痛痛，这婆子力气也这么大？我手要给捏断了。”
“等出去后，找药谷的人给你接上。”
“听说你们苗疆的人都和符宗的一样有钱，你又是苗疆圣女的大弟子，要不然这医药费你帮我出？”
“你很穷？”桑夷斛看向一旁揉自己手腕的元痣易。
元痣易一听他这话立刻凑上前，嬉笑道。
“是啊是啊，可穷了，穷的叮当响，你看我连佩剑都没有就知道我有多穷了。而且你知道吗，上次挖地道的铲子还是我偷来的。”
“李岫白她作为今年的云青赛魁首，应当有不少灵石。”
”她退宗了，你说说，剑修出门在外还能有钱吗？我们现在在外面做好人好事都不求回报，穷的只能加入丐帮了。”
桑夷斛眼神复杂。
李岫白竟然己经混到这个地步了吗？
睁眼说瞎话的元痣易还嫌不够，要把自己形容的更惨一点时，听见桑夷斛突然道。
“那她有没有想过拜……”
“停停停，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来挖墙脚的吧？”
“她如今不是剑宗的弟子，不算挖墙脚。”
“嗯……”元痣易灵光一闪。
“也不是不行，要不然给点好处，我们家李岫白说不定……”
“你的医药费，还有你们二人一年的开销，我都包了。”
元痣易知道他有钱，但不知道他这么大方。
“这么大方？！”
“这很多吗？”
“……”
此刻的李岫白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轿子起行，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
轿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留下令人窒息的昏暗。
她坐其中，指尖冰凉，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外面奴婢们偶尔的交谈声传来，内容无非是府中琐事、夫人如何焦心，语气却平淡无波，像在念诵固定的台词。
她悄悄掀开轿帘一角，只见那些仆从骑在马上，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动作整齐划一得诡异。
不知行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下。帘子被掀开，刺眼的光线涌入，李岫白眯了眯眼，看清眼前是一座气派却莫名透着森严死寂的府邸——正是赵府。
高高的门楣上悬着匾额，门前的石狮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
“公子回府——！”
一声尖利的通传划破了府门前的寂静。府门洞开，更多的仆役涌出，垂手肃立两旁，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木偶，脸上挂着如出一辙，仿佛被同一只手描画上去的恭敬笑容。
“快，伺候公子回房更衣梳洗！夫人己在暖阁等候多时了！”
管事婆子语速极快地指挥着，几个手脚麻利、面容姣好的大丫鬟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簇拥着李岫白向内院走去。
回她“自己”院落的路上，李岫白不动声色地观察。府邸雕梁画栋，庭院深深，却安静得可怕。
回廊曲折，假山流水，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景致，却莫名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死气。来往的仆役不少，却都脚步轻悄，目不斜视，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偌大的宅院竟听不到一丝笑语人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寂静。
终于到了她的“寝院”。院子收拾得十分干净雅致，却同样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整洁和冰冷。房间内，熏笼里燃着昂贵的暖香，试图驱散某种无形的阴寒。
巨大的浴桶早己备好，热水氤氲着雾气，花瓣漂浮其上。
“公子，奴婢们服侍您沐浴。”
“都出去，本公子自己来。”
丫鬟们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为首的大丫鬟福了福身。
“是，公子。只是夫人忧心，嘱咐公子务必快些，莫要让她久等。”
门扉合拢的瞬间，房间里只剩下李岫白一人，她迅速脱下沾了尘土和龙小婉血泪的外袍，换上丫鬟准备好的干净锦袍。
推开门后，门外，方才那几个大丫鬟如同鬼魅般垂手侍立，脸上依旧是那副完美的、空洞的笑容。
“公子梳洗好了？夫人己在暖阁等候，请随奴婢来。”
“慢着。方才随我进府的那两位姑娘，现在何处？”
“回公子的话，管事娘子己着人带下去安排两位姑娘的住所了。不知公子是想如何安置？是分开还是……”
“放我屋里头去。”
“是，公子。奴婢这就去传话。”
李岫白随着那几个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大丫鬟，穿行在回廊庭院中，丫鬟们脚步轻悄无声，只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更衬得这深宅大院死寂。
最终，她们停在一座灯火通明的独立暖阁前。此刻暖阁的两扇雕花木门大敞着的，里面明亮的烛光倾泻出来，照亮了门前一小块地方。
就在这光与暗的交界处，站着两个人影。
门前站着一位梳妇人发髻的女子，她提着灯笼，身侧的婢女一瞧见李岫白到，什么也不管，开口就为自家主子委屈道。
“公子！您…您明知道夫人如今怀着身子，正是最辛苦、最需要您体恤的时候！您昨日才在夫人榻前亲口答应过，说为了夫人和小主子的安康，不再去……再去宠幸那些新来的小娘子！”
“可您今日…今日竟然就在那荒郊野岭的破庙里…还，还是三个人！太过分，公子！您这样，您这样怎么对得起尚在孕中的夫人！”
提着灯笼的妇人似乎想拦，手抬了抬，却又放下了，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无悲无喜的塑像，隐在光暗交界处，界限分明。
暖阁内明亮的烛光映照着她半边身子，另一半却完全隐没在灯笼光晕之外的黑暗里，界限分明。
一阵夜风毫无预兆地卷过庭院，带着深秋的凉意和庭院深处枯叶腐朽的气息，拂乱了李岫白鬓边的发丝，她下意识扬起头去瞧暖阁前的妇人。
风声阵阵，乌见山耳上的坠子也随着风的节奏，一下下轻轻击打在他的颈侧。
那坠子红得惊心，与他颈项处近乎冷玉般的白皙肌肤形成极致而冷冽的对比，仿佛雪地里溅落的一点朱砂，血红的坠子给他添上一抹不属于自己的颜色。
他的面容在光影明灭间显露，长睫低垂，浓密卷翘如蝶翼，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眸子中晦暗不清。
就在这诡异庭院，暖阁灯火与夜风交织的背景下，李岫白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这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二人相视中，他瞧见自家师妹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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