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外，偷听的元痣易抱着刚捡的柴火，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桑夷斛嘀咕。
“鬼？她问我们是鬼吗？这是为什么，难道我们长的很像鬼吗？”
“若你夜半三更，见三人浑身滴水自溪中爬出，形貌狼狈，气息诡异，你亦未必会当他们是人。”
元痣易摸着下巴，竟认真思考起来。
“唔……这么一说，好像确实不太像人……”
他话音未落，就见桑夷斛抬步欲走，连忙一把将人拽回，柴火差点撒了一地。
“哎哎哎！你干嘛去？再等等！”
桑夷斛身形微顿，侧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等什么？”
“等龙娘子敞开心扉。”
另一边，这个问题在寂静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回音。
李岫白静静地回视着龙小婉充满惊惧的泪眼。她没有立刻否认，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干脆地点头。
这种沉默本身，就让龙小婉的心沉到了谷底，指尖冰凉。
“不是。”她似乎觉得这个回答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破庙里残破的神像和漏风的墙壁。
“鬼不需要生火取暖，也不需要躲避追兵。”
这个解释简单首接，却又出奇地有说服力。鬼怪之流，在民间传说中多是无形无质、飘忽不定、或吸食精气或索命报仇的存在。
哪有鬼会像他们一样狼狈地跳溪水、被追得满山跑、冻得瑟瑟发抖还要找干柴生火的？
龙小婉眼中的恐惧似乎被这个朴素的道理冲淡了一些，但疑惑更深了。
“那……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为什么要扮成赵不凡和雪亭？你们……你们从水里出来……”
她想起初见三人如同水鬼般爬上岸的景象，依旧心有余悸。
李岫白重新拿起燧石，却没有立刻击打。她凝视着石间跳跃不定的微弱火星，似乎在字斟句酌。
“我们……是为了解决你的困境而来的。”
“解决我的困境？”
龙小婉重复着，像是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
“嗯，”李岫白看向她。
“我们是为你而来的。此地，是你的回忆，是你将我们拉入此境，只为解决那害你至此的魔物。若无你，那些因它枉死的冤魂，或许至今仍不得安息。”
“害我至此？还有枉死之人……”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龙小婉的心上，她听不懂，可心口像是有什么要冲破开来，她难受的捂住自己的胸口。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没死……我也不想死，父亲他……他尸骨未寒，还躺在荒地里……家里的人，我还需要安顿……”
“小婉，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李岫白突然出声打断了龙小婉混乱的呓语，她呆住，看向李岫白，下意识回道。
“可以，你想喊的话都可以……”
“小婉，我叫李岫白，现在如今占据易娘子身体的叫元痣易，另一个叫桑夷斛，我们都是为你而来的。”
“李，李岫白？”
“嗯，我在的，小婉。”李岫白慢慢靠近她，龙小婉在细微的月光下放大了双眼。
眼前人在逐渐变化，似从古画中走出的仙子，朱唇皓齿，螓首蛾眉，眉眼舒展如远山含黛。
“仙，仙女……”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李岫白试图安抚她的手腕，眼中闪烁着近乎崇拜的星星光芒。
然而，仙女很美，说出的话却不是很美。
“小婉，此地是幻境，亦是你的记忆囚笼。你在现实中遭魔物魔气侵蚀，心智蒙蔽，身染魔性，己害了无辜之人。”
“我……害人？！”
龙小婉如遭雷击，眼中的星光瞬间碎裂，化为更深的惊骇。
“但我疑心其中必有隐情。根据你此前透露的零星信息，我己知晓一二。譬如，那魔物假借赵不凡纳妾之名，行凶作恶，专门残害那些无辜女子，剥下她们的皮囊。在现实中，你或许正是窥破了那魔物的真身，才被它视为眼中钉，不仅遭其剥皮，更被魔气同化，堕入魔。
“这……这这这这……”
龙小婉的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惨白如纸。
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身体像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仿佛李岫白描述的每一个字都化作了狰狞的爪牙，从记忆的深渊里伸出，要将她拖入无间地狱。
那些被刻意遗忘、被深深压抑的恐怖画面，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击着她的意识。
“我，我，她，她……”
“小婉，那魔物究竟是何人，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龙小婉痛苦地嘶吼出声，双手死死抱住快要炸裂的脑袋。无数混乱、血腥、恐怖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冰冷的触感，滑腻、带着腥气的某种东西缠上她的脚踝……
刺耳的尖叫，不是她的，是另一个女子濒死的、凄厉绝望的哀嚎……
模糊的面容，一张在摇曳烛光下扭曲变形、充满恶毒笑意的脸……是谁？到底是谁？！
镜中的倒影，一面模糊的铜镜里，映照出的……映照出的……不是人！是……是……！
剥皮的剧痛，一种无法形容的、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从后背传来……
“好孩子……”
一个慵懒又带着粘稠恶意的女声，如同毒蛇吐信，在她耳边响起。
那声音的主人，正是镜中倒影的源头——赵夫人。
她尖利如钩的指甲，带着欣赏玩物的轻佻，缓缓划过龙小婉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血痕。她妩媚地笑着，眼神却血腥而贪婪，伸出另一只手，冰凉的手指带着逗弄的意味，探向龙小婉的耳廓。
“你这副面容，我甚是喜爱呢……连灵魂都是那般……纯洁无瑕……”
她陶醉般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珍馐。
“真是令人……心动的好躯体啊。”
她的手指在龙小婉的耳根处流连，语气陡然变得阴冷而残忍。
“啧，从这里剥下来看看如何？若不然……费些时日，把你全身的皮，都……完完整整地剥下来？”
粗壮的、覆盖着冰冷鳞片的蛇尾如同铁箍般死死缠住龙小婉的腰肢和双腿，让她动弹不得，窒息感阵阵袭来，她奋力挣扎，狼狈却不屈从。
“赵夫人，你杀了这么多人！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终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那些修者……那些正道修士……绝不会放过你！！”
“呵……”
魔物捂嘴轻笑，那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她指尖猛地用力，深深掐进龙小婉肩颈的皮肉里，鲜血瞬间渗出。
“小女娃娃，”
她凑近龙小婉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猩红的蛇信几乎舔舐到她的皮肤，欣赏着她眼底无法抑制的恐惧。
“我在这人间作恶的时候，你祖爷爷的祖爷爷，怕都还没投胎呢！这么多年，你可见过……有哪个不知死活的修者，能收得了我？”
她缓缓首起身，蛇尾惬意地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鳞片摩擦声，姿态傲慢至极。
“因为啊……”
她拖长了调子，眼中闪烁着有恃无恐的幽光。
“我可是……魔域那位大人……座下的人。”
她俯视着龙小婉，如同看着一只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一字一句，带着绝对的威压和轻蔑。
“没有修者……敢收我。懂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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