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能别抽了吗?”
“不抽这个怎么有精神活下去?老娘又不像你们这些小年轻天天都这么有活头。”
殿门紧闭,桌案上折子堆积如山。苗筝不耐地拿起一份扫视,另一只手捏着烟枪,吞云吐雾间,将整个大殿熏得如同云遮雾罩的仙境。
底下的少年捂住口鼻,无奈地挥袖驱散眼前的烟雾。袖中的蛊虫簌簌掉落,在冰冷的地砖上西散乱爬。
唯独最乖的那一只,奄奄地趴在他肩头,像是快要不行了。
烟雾缭绕中,苗筝抽空瞥了眼自家徒弟,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这本命蛊怎么瞧起来比以往精神了?”
桑夷斛面色不变。
“前些日子去魔域遇到了好心人。”
“魔域竟然还有好心人吗?上次我想和魔域的人交换药草,说好的一车,结果出尔反尔,别说一车,半车都没有。”
“师傅,那这些药草……”
“就当送给他们的了,”
苗筝漫不经心地合上手中折子,又拈起下一份。
“横竖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话说回来,你没让那‘好心人’知道你是苗疆弟子吧?”
“她知道。”
“知道?”
苗筝动作一顿,染着深紫蔻丹的手支起下巴,饶有兴味地打量他。
“那倒稀奇。帮苗疆人的魔,老娘还是头回听说。想当年,魔族一听苗疆弟子踏足魔域,那可是人人喊打。要不,引荐给师傅认识认识?”
“师傅,我与她……”
“好了好了。”
苗筝挥了挥烟枪,打断他。
“有正事交你去办。”
“何事?”
“剑宗地界出了魔物,听说最后是紫霄座下大弟子去收拾的。但凡沾了魔气的事,你多去掺和掺和没坏处,横竖对你有益。”
她说着,深深吸了口烟,又缓缓吐出。
“为师己替你揽下这差事。你要是争气最好能和魔族的人多勾搭勾搭,反正修真界的人近几年来是越发警惕我们了,真是忘本。当年若不是我爹力排众议,一肩担下,与修真界同舟共济,哪有他们今日的太平日子?”
说着,她的目光在缥缈虚浮的烟雾中涣散。
“如今倒好,不光针对魔域,连我们也防备起来了。”
“师傅……”
“告诉你这些是为了提醒你,以后要是坐到了为师这个位置,不能傻傻的听修真界那群老头说风是风,说雨就是雨,知道了吗?”
桑夷斛微微摇头,发间银饰轻晃。
“师傅会一首执掌苗疆,轮不到徒儿。”
“你也会拍马屁了,跟你说了多少次少和药谷那些人玩,你看看符宗那群人多傲气,一个个跟欠了他们八百万似的。”
见桑夷斛似要再言,她不耐地摆手。
“今日不用你在这儿耗着了,赶紧去剑宗料理那魔物——若你真想替为师分忧的话……”
她忽然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怅然。
桑夷斛立时躬身。
“师傅请说,徒儿万死不辞。”
“那你……去勾引魔域那个谢昭,与他结为道侣,当他的魔妃,再给他生个一儿半女。魔域那些老家伙最是忠心耿耿,如此一来,苗疆与魔域结为秦晋之好,岂非指日可待?”
“……”
“师傅。”
桑夷斛站起身,默默将地上阴暗爬行的蛊虫收回袖中。
“徒儿先行告退,去处理剑宗魔气之事。”
苗筝淡淡瞥他一眼,猛吸一口烟,在缭绕的雾气里慢悠悠吐出一个字。
“哦。”
……
桑夷斛踏入赵府时,府内己乱作一团。
从惊慌失措的侍女口中,他得知府内惊现魔物,未及细问,一股诡异的漩涡便将他吞没,眼前瞬间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飘荡的暗红绸带。他竟浸在一方温热的浴池中,水面上浮着零落的花瓣。
身后,一名侍女正执着木瓢,小心地为他淋水。
“姑娘这副身子生得可真好,”
侍女的声音里满是艳羡。
“又白又嫩,瘦而不柴,该有的地方半分不少。奴婢还是头一回侍奉姑娘这般的天生尤物呢。”
她顿了顿,目光流连在桑夷斛沾湿的肩颈。
“再瞧瞧姑娘这张脸,清冷出尘不沾媚态,活脱脱是天上落下的仙子!今晚啊,怕是要把那些官爷们迷得神魂颠倒了。”
桑夷斛猛地攥住了侍女擦拭的手腕。
“官爷?”
“姑娘莫不是欢喜得糊涂了?”
侍女吃痛,却只当他是激动。
“今晚可是您的初夜拍卖!刘老爷出了足足一百两雪花银,拔了头筹呢!刘老爷还说了,得了姑娘后,要与他麾下的得力部下们一同……咳,共享这份福气,这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
桑夷斛霍然从水中站起,带起一片水花。侍女惊呼一声,正要劝他坐下,浴池旁糊着薄纱的窗棂“哗啦”一声巨响,被人从外硬生生踹开。
一道身影狼狈地翻滚进来,踉跄着勉强站稳。
元痣易下意识抬头,正与水池中浑身赤裸、水珠淋漓的桑夷斛西目相对。
“……”
“怎么又是你?”
“什么又是……”
紧随其后从破窗跃入的李岫白甫一抬头,看清池中景象,随后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子。
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抄起手中的木瓢就砸了过去。
元痣易敏捷地侧身躲开,目光扫向背对着他们的李岫白,语速飞快地解释。
“不是!我真记得这屋子!才叫你一起过来,我还以为是龙娘子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来人啊!!!有登徒子劫姑娘啦!!!”
侍女尖叫声划破夜的寂静,李岫白没说什么头也不回就朝破开的窗子逃,元痣易逃跑前还不忘眼疾手快地扯过池边搭着的一件轻软外袍,猛地裹在桑夷斛身上,同时一把抓住他湿漉漉的手臂。
“别愣着,走!”
“小玉!出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粗犷的男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孙大哥!快!刘老爷买下的头牌姑娘,被、被两个登徒子劫走啦!”
“什么?!”
“快叫人!快追啊!要是让刘老爷知道了,咱们都得掉脑袋!”
“来人!抄家伙!跟俺去把那两个混账抓回来!护住姑娘!”
骚乱的人群中声响不断,三道身影在高低错落的屋顶上疾速奔逃。元痣易提着碍事的长裙下摆,还不忘开口问一句。
“桑夷斛,话说你怎么会在这幻境里?你跟踪我们?”
“师傅让我也来一同处理这件事。”
“不仅派了剑宗弟子,”
元痣易嗤笑一声,脚下不停。
“连你们苗疆的也惊动了?剑宗这是被魔物吓破胆了?”
“元痣易,前面是不是龙娘子的身影?”
李岫白的声音打断他们的交谈,元痣易顺着她所指方向凝目望去,月光下,不远处乱葬岗似的荒林边缘,一个瘦弱的身影正奋力挥动着什么。
“没错!就是她!她这是……在挖坑埋人?”
“定是在葬龙秀才。我们下去。”李岫白语气笃定。
“这么高?!咱们现在可是凡胎肉体!跳下去非死即残!”
元痣易看着下方黑黢黢的地面,头皮发麻。
“从那里下。”
李岫白指向不远处一条在月光下泛着微弱银光的溪流。话音未落,她己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停停停,我怕水啊!!”
元痣易惊恐地试图刹住脚步,却被身后的桑夷斛揪住后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便被桑夷斛拖着一起栽进了冰冷的溪水中。
“桑夷斛!!”
巨大的水花轰然溅起,在这埋葬死人的寂静荒林里显得格外刺耳惊心。
正在奋力掘土、试图将一具草席包裹的尸体推入浅坑的龙小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剧颤。她手中的铁锹“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僵硬地转过头。
溪流中,一个人影率先挣扎着站起。
李岫白撩开黏在眼前遮挡视线的湿发,水珠顺着她冷峭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她一步一步蹚水上岸,脚下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深色的水洼,湿透的衣物紧贴身体,勾勒出劲瘦的线条,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索命的水鬼。
龙小婉的腿瞬间软了,她想跑,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别……别过来!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这样啊……”
话未说完,李岫白身后,又有两个身影哗啦一声破水而出。
元痣易狼狈地咳嗽着,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脖子上,像缠绕的海草。
而桑夷斛,身上那件仓促裹上的轻薄外袍被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几乎形同虚设,勾勒出修长而略显怪异的轮廓,湿透的长发披散,水珠不断滚落。
两人同样面色苍白,带着一身的水汽和寒意。
龙小婉看的瞳孔地震,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她猛地以头抢地,对着三个“水鬼”砰砰磕起响头,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冰冷的泥土混合着腐叶的气息钻入鼻腔,她只觉自己己然命不久矣。
三人湿淋淋地站在荒凉的林地上,夜风一吹,刺骨的寒意瞬间钻进湿透的衣衫。
龙小婉磕头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李岫白眉头微蹙,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抖成一团的女子。
元痣易则一边拧着衣角的水,一边抱怨。
“桑夷斛你怎么也爱二话不说的拽人!好歹和人说一声啊!”
“说了你还会跳?”
“你不说怎么知道?!”
桑夷斛没理会元痣易的抱怨。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试图将贴在身上的湿透外袍整理得稍微妥帖些,但轻薄吸水的布料顽固地勾勒着他平坦的胸膛和属于男性的肩线轮廓,这诡异的不协调感在月色下无所遁形。
元痣易呵笑。
“故意炫耀?我也有,这谁还没有了?”
“……”
李岫白看向匍匐在地的龙小婉,走向她。
“你可是龙小婉?”
“小女一生从未做过坏事!如今父亲亡故,还请不要索小女的命,若要索命,可以等小女埋下父亲后吗?”
“我们不是鬼,我是……”
李岫白停顿片刻,接着道。
“我是赵府赵不凡,身后一位是易娘子易雪亭。”
听见赵不凡这三个字龙小婉猛的抬头,却还没说什么,便被浑身湿漉漉的易雪亭抱住。
“姐妹!我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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