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们的脸。
每一张脸……都没有了皮肤。
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只剩下模糊一片、被水浸泡得发白发胀、呈现出诡异肉粉色的肌肉组织和的牙床。
空洞的眼眶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茫然地“凝视”着水面之上，又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鼻子只剩下两个窟窿，嘴唇消失无踪，整张脸就像被粗暴地、彻底地剥去了一层皮，只剩下最原始、最血腥的恐怖基底。
不止一张这样的脸。
借着昏暗的光线和浑浊的水体，李岫白能看到至少三西具这样的女尸，如同被水泡发的、剥了皮的惨白人偶，在死寂的池塘深处，随着暗流微微起伏、转动。
她们身上残留的衣料颜色各异，有的像是丫鬟的粗布，有的依稀能辨出是更精致些的料子，但无一例外，都成了裹尸布。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股混合着甜腻与腐败的腥臭气息瞬间变得无比浓烈。
“我去，这是人能干的出来的事？”
元痣易啧啧感叹两声，他走向池塘边上，蹲下身查看这些浮沉在池塘中的女尸。
“看着都是很年轻的姑娘啊……真奇怪，这么多年轻女子失踪了，竟然没有一个亲人寻找？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烂在这臭水塘里了？”
“除非，”
李岫白走上前，同他一起蹲在这些女尸面前。
“她们都是赵不凡的‘小妾’。或者说，曾经是。”
“如果她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无依无靠……”元痣易顺着她的思路，轻声道。
“正是如此。赵不凡此人，最爱‘一见钟情’，凡是他看中的貌美女子，无论出身，都要强纳入府。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他早就被官府拿下了。所以这些女子……”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残破的衣衫。
“多半都来自小门小户，甚至可能是孤女。她们的消失，在赵府的权势和刻意掩盖下，激不起半点水花。”
你说，赵不凡……或者说，藏在他身后的那个剥皮的‘东西’，要这么多年轻女子的脸皮，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清楚。”
“那群人说她在半个月前疯了。”元痣易站起身，围绕着这个池塘边思考边回忆。
“把自己关在闺房中日夜啼哭，声音又尖又利，不像人的声音，像夜猫子在叫。家里人送饭进去，她也不肯吃，就缩在墙脚，死死盯着窗户，口中念叨着‘它来了’‘它在看我’，请了大夫来也没用，最后怪事发生了。”
视线在池塘周围观察了一番，他继续道。
“怪事发生的那天夜里，伺候龙娘子的丫鬟半夜惊醒，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屋内爬，她壮着胆子点灯一看，发现龙娘子上半身全是咬痕和抓痕，而龙娘子的下半身。”
李岫白目光和元痣易对上。
“被一层黏糊，湿漉漉半透明的东西裹住，还在蠕动。丫鬟吓晕了过去，第二天龙家人开门一看，龙娘子人不见了，床上留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正是龙娘子的脸。”
“那么接着的就是王老头的死亡和张屠户家刚满月的孩童消失。”
“龙小婉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她很可能亲眼目睹了剥这些女尸脸皮的始作俑者。巨大的恐惧和冲击让她精神崩溃，回家后就疯了，而她口中念叨的‘它’，就是那个东西”
“而那个魔物，它必然也知道了龙小婉看到了自己。所以它找上了门。但它没有简单地杀死龙小婉，而是同样对她实施了剥皮……只是不知为何，龙小婉的脸皮被留在了床上，没有被带走，或者说……没来得及带走？”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个魔物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它明明可以像处理这些池塘里的女子一样，首接剥了龙小婉的脸皮，或者杀了她。但它却选择……‘同化’她？用那种黏糊糊的、会蠕动的东西包裹她？把她也变成某种……非人的存在？这说不通啊……它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李岫白站起身，目光越过死寂的池塘，投向赵府深处那被暮色吞噬的楼宇轮廓。
“或许，剥皮只是手段，而非最终目的。那些脸皮……可能是某种仪式的材料，或是维持某种存在的‘皮囊’？至于龙小婉……”
她顿了顿，一个大胆而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浮现。
“她可能……比较特殊。”
“特殊？”元痣易追问。
“你是说，因为她是第一个‘发现者’？还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都有可能。”李岫白语速加快。
“还记得客栈里那人说的吗？龙小婉在出事前，一首在为难民施粥。她心地善良，或许……她的某种特质，比如强烈的怨念与善良交织的灵魂，或者她本身具有某种未被察觉的微弱灵性，成了那魔物更‘理想’的载体？所以它没有简单剥夺，而是试图‘同化’她，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或者是强占她的身体。”
李岫白的声音在死寂的池塘边显得格外清晰，带着穿透力。
“如果按你这样说，龙小婉现在……还是原来的那个龙小婉吗？她的意识还存在？”
“是。”李岫白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她依旧是龙小婉。”
“这么肯定呀？”
“嗯，你知道为什么我师兄在即将杀死龙娘子时，剑锋无法再近半步吗？”
“龙小婉魔化后比你师兄厉害了？”
李岫白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那是来自上天庭的灵气，只有生前行善积德之人惨遭横死才会有的东西，龙娘子现在身上还有这缕灵气，就是她本心未泯、冤屈未雪的明证，证明她还是原来的龙小婉。”
“那她为什么方才是那副二话不说就要把我们吃了的模样？”
“很有可能是因为她虽然还活着，但那魔物对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让她生了魔性。”
元痣易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他看着眼前死寂池塘中漂浮的无面女尸。
“所以她把我们拉进这个幻境，是想做什么？”
“龙小婉，是在向我们求救，她残存的意志用这血淋淋的幻境作为控诉书，用这池塘里的冤魂作为证据，指引我们找到它，除掉它。”
为所有惨死的冤魂，也为她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池塘的水面，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语，无声地泛起了一圈更大的涟漪。
那几具无面的女尸，在浑浊的水中似乎微微转动了方向，空洞的眼眶，齐刷刷地“望”向暮色笼罩的城南。
元痣易拍了拍自己皱了的裙子，侧首看向李岫白，散落的发丝紧贴着他沾了尘土的脸颊。
“那还说什么，走吧，去为这里所有枉死的女子讨回一个公道，这个魔物它不会太好过的。”
两人不再说话，借着花木和假山的掩护，如同两道迅捷的影子，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下，朝着城南的方向疾奔而去。
身后，破碎书房窗口的幽绿光芒，如同恶鬼的眼瞳，在沉沉暮霭中，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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