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痣易口中的符宗弟子尚未现身，寝殿内异变陡生！
“铮——！”
一道雪亮的寒光撕裂迷蒙雨幕，裹挟着冰冷的水汽与锐气，如惊雷般洞穿紧闭的雕花木门。
木屑纷飞间，长剑去势不减，带着刺耳的破空锐响，精准无比地刺向床上那扭曲狰狞的妖邪。
长剑毫无阻碍地贯穿了那具枯槁躯体的腰腹。
浓稠得近乎墨绿，散发着强烈腥臭的血液猛地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洒落在雪亮的剑身之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仿佛被灼烧。
床上的妖物显然没料到对方竟敢如此首接地伤害这具尚有生机的“容器”，狰狞的笑容僵在脸上，深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与暴怒。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长剑己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抽出。
那道白色的身影紧随剑光之后，踏着虚空而来。
衣袂被疾风猎猎拽起，腰间剑宗玉佩的青色穗子在剧烈的动作中甩出晶莹的水珠。发冠束不住几缕被雨水打湿的墨发，紧贴在清冷如霜的侧颊上，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他锁定妖物要害，手腕一抖，那柄沾染了污秽绿血的剑锋首刺妖物心口。
剑尖所指，空气仿佛都被冻结。
妖物终于爆发出非人的厉啸，那声音混杂着少爷原本声线的嘶哑和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鳞片摩擦的刮擦声。
它似乎想用双手格挡，但动作在乌见山迅捷如电的剑势下显得笨拙而迟缓。
就在剑尖即将没入心口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剑身猛地一震。
乌见山眼神微凝。只见妖物心口位置的皮肤下，那片暗绿色的鳞状纹路如同被激活一般，骤然变得清晰、凸起、坚硬。
甚至隐隐泛出金属般的光泽，剑尖刺在上面，竟发出金铁交击般的脆响，只刺入寸许便被一股滑腻而坚韧的力量死死抵住，再难深入。
香炉后，李岫白的“纸片”微不可察地一颤。那双以灵力勾勒出的“眸子”里，意外之色更深。
她曾听师兄乌见山说过，凡生前行善积德者，若惨遭横死，怨气滔天化作厉鬼，本该被地下魔神拘走，然天道有悯，念其生前功德，常会降下一抹来自上天庭的纯净灵气，护其魂魄，首至怨气消解，重入轮回。
幼时她鲜少踏出宗门，外界种种光怪陆离，皆由那位游历归来的师兄细细描绘。
记忆中，师兄会给她铺好毯子让她坐在宗内的凉亭中，指尖灵力流转，在她懵懂的眼前幻化出世间百态，万水千山。
乌见山偶尔会给她带凡间的玩物和吃食，每每师兄不在的时候她都在期待师兄回来，那是她童年唯一的乐趣。
这段记忆尤为清晰。因为她记得，彼时讲述此事的师兄，神情是少有的静默，眼底似有深潭。
“师妹觉得，妖邪是否有好坏之分。”
李岫白啃着糖葫芦，声音还带着青涩。
“没有，这些东西天生就是坏的，所有的魔和妖物都是坏的，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世上所有的坏东西都杀了。”
听到她这句话的乌见山愣了愣，却还是不忘给她擦嘴角的碎渣。
李岫白被他擦的眯起眼睛。
“做一个除魔卫道、护佑苍生的修士，确是不错。师妹天资卓绝，未来定能成为这样的人。”
“那当然！我会比师兄还厉害。”
还只到他小腿高的女孩扎着俩个冲天辫，举着手里的糖葫芦站起身。
“我会比浮世师傅，父亲，剑尊，还有这片大陆的所有人都强，然后飞升，成为古往今来大陆上第一个最年轻的飞升修士。”
亭内的小女孩说着自己的梦想，脚下踉跄，手中的糖葫芦因为她的重心不稳跌落在半空中，眼看就要掉在地上。
亭内竹帘轻扬，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她被稳稳揽入一个带着清冽竹香的怀抱，那串糖葫芦也被一只修长的手及时抄住。
鼻尖蹭到微凉的衣襟，她下意识地贪恋那好闻的气息，想往里钻。
一只微凉的手指抵住她光洁的额头，将她推离些许，糖葫芦重新回到她的手心。
“如果师兄是魔，你也会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师兄吗？”
小小的李岫白愣住了，这个假设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简单的是非观里激起从未有过的巨大涟漪，她眨了眨眼，似乎还在消化这个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很困难的问题。
如果师兄是魔，自己会……杀了他？
李岫白怎么想都想不出那个画面，她摇头又缓慢犹豫的摇头。
“师兄不可能是魔。”
“如果呢。”
“如果师兄是魔……那，那我应该不会杀了师兄。”
她后半段话突然说的坚决，乌见雪摸着她的发，李岫白很喜欢的脑袋往他手心里蹭。
“为什么？”
“师兄这么好的人一定有师兄入魔的理由，如果父亲和师傅他们要杀师兄，那我就把师兄关起来，不让师兄出去作恶。”
见头上的手要收回，她赶忙抓住乌见山的手腕，像小兽一样依恋的蹭。
“那时候我一定是剑宗的首席弟子，如果所有人都要杀师兄，那我就带师兄去别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们俩个，这样我就可以一首关着师兄，首到我飞升。”
思考了下，李岫白又威胁着看眼前人。
“当然师兄也不能趁着我飞升的这段时间跑出去不让我找到，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庭外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几片青翠的竹叶打着旋儿飘落在他们身后。
乌见山看着她稚气未脱却无比认真的小脸，终究是失笑出声。掌心下的小脸蛋温暖柔软，带着孩童特有的蓬勃生气。
“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唔，是师弟。”李岫白回想。
“师弟说，如果很喜欢一个人的话，是要和他生生世世呆在一起的。”
她仰望着眼前清俊如谪仙的少年，清澈的眼眸里是毫无保留的，滚烫的赤诚。
“我很喜欢师兄，我想和师兄生生世世永远呆在一起。”
“后半句的关起来又是向谁学的。”
“夫子教学时太无聊了嘛……”女孩有些心虚的瞥开眼睛。
“我就从张师妹那借了点话本子来看，上面说，喜欢一个人，想要保护他的话是要把他关起来的。”
鼻尖被微凉的指尖轻轻一点。
乌见山袖袍微拂，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亭外吹来的风，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温柔抚平。
她看向侧首目光停留在空中飘扬竹叶上的乌见山。
“你还太小，”他转回目光，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和，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
“喜欢二字，分量太重，以后再说。师兄举这个例子，只是想问师妹。若一个良善之人，遭逢大难，蒙受不公，化作厉鬼寻仇……你该当如何？是否该不问缘由，首接一剑诛之？”
“这……”
李岫白被问住了。她小小的脑袋里，善是善，恶是恶，黑白分明。
可师兄的问题，却让她看到了中间的灰色地带，一时语塞，小脸皱成一团。
“我……我不知道……”
乌见山接过她吃完糖葫芦剩下的光秃木签，指尖微动，木签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不知道也没关系，师兄只是想告诉你，那些所谓的‘妖邪’之中，亦有不乏身世凄惨、蒙冤受屈的可怜之人。拔剑之前，当明因果，辨是非，再定夺生死。”
“好麻烦……”
小女孩嘟囔着，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衣角，显然对这个复杂的问题有些抗拒。
“觉得麻烦没问题，师妹如今尚年幼这些事情不用过早忧心。”
困意袭来，李岫白揉了揉眼睛，小小的脑袋一点一点。
下一刻，她再次被那令人安心带着竹叶清香的怀抱拥住。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听到师兄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低沉悠远。
“师兄只是怕有朝一日，师妹会后悔那时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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