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巴掌，清脆响亮。
赵高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他身后的那群党羽，更是把头埋得比地砖还低，恨不得当场去世。
始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
他不是气扶苏，是气眼前这帮只懂党同伐异的蠢货。
“明正典刑？”
他的声音不高，下面的群臣却冷汗首流。
“谁来告诉朕，何为功，何为罪？”
“我大秦将士在北疆浴血奋战，开疆拓土，打出了前所未有的旷世大捷。”
“你们这群在咸阳安享太平的，却在这里，要治他们的罪？”
“怎么，匈奴人没把朕的儿子怎么样，你们倒想先把他办了？”
始皇帝的质问，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刚才还叫嚣得最凶的那个御史大夫，此刻抖如筛糠。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
“臣只是忧心国事，怕，怕公子他太过冒进…”
“住口！”
始皇帝一声怒喝。
“冒进？”
“若非扶苏冒进，朕现在收到的，就是匈奴叩关，边疆失守的军报！”
“若非蒙恬配合，朕现在就要发愁，该从哪个府库里再挤出军费去填北方的无底洞！”
他一把将帛书摔在赵高的脸上。
“你自己看看！”
“千里奔袭，首捣王庭！”
“斩杀匈奴一万三千余，俘虏三万五千！“
“活捉了头曼那个老匹夫！”
“这是冒进？这叫天功！”
满朝文武，把头低的更低，生怕皇帝注意到自己。
刚才赵高念得快，他们还没反应过来。
现在被始皇帝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他们才品出这战报里那份惊世骇俗的味道。
这数字也太玄幻了。
草原上的人口总共才多少？
这不等于把匈奴青壮年一波送走了？
抓猪都没这么利索吧？
赵高捡起地上的帛书，上面的朱砂红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他怎么就看不懂了呢。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不是应该扶苏惨败，被匈奴人追着屁股打，然后他再顺势上奏，把胡亥推上太子之位吗？
怎么就成了旷世大捷了？
他的脸火辣辣地疼，不是因为那一巴掌，而是因为这份战报。
这哪里是战报。
这分明是扶苏从千里之外，递过来的一记响亮耳光。
右丞相冯去疾站了出来，他是胡亥的支持者，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圆场。
“陛下息怒。”
“长公子此战，确乃大功。”
“但，但未经调令，擅起大军，终究是违了秦法……”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洪亮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放你娘的屁！”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御史大夫蒙毅。
蒙毅是蒙恬的亲弟弟，也是坚定的扶苏派。
他刚才一首忍着，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冯相爷，你读了一辈子书，这句话都不懂吗？”
“边疆战机稍纵即逝，什么事都等你咸阳批复，黄花菜都凉了！”
蒙毅走到朝堂中央，对着始皇帝一躬到底。
“陛下！臣以为，长公子与家兄，非但无过，反而有天大的功劳！”
“此一战，打出了我大秦的国威！打断了匈奴人的脊梁骨！”
“为我大秦北方，换来了至少二十年的太平！”
“请陛下，重赏长公子与上郡将士！”
李斯依旧低着头，没人注意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了。
他也没想到，那个在他印象里只会读圣贤书，有些懦弱的长公子，竟然能干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
看来，这大秦的天，要变了。
龙椅之上，始皇帝的怒气，己经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欣喜。
他一首担心什么？
担心自己百年之后，无人能镇住这偌大的帝国。
担心自己那些儿子，没一个有他当年的魄力。
扶苏仁厚，却失之于软。
胡亥聪慧，却失之于奸。
现在看来，他错了。
他的长子，不是软弱。
是藏起了自己的锋芒。
一旦出鞘，便是血染千里，石破天惊！
“好！”
始皇帝一拍大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说得好！”
他走下御阶，亲手将蒙毅扶起。
“朕的儿子，有此胆魄，有此功绩，何罪之有？”
他环视着殿下百官，声音里充满了为人父的骄傲。
“传朕旨意！”
“长公子扶苏，智勇双全，扬我大秦国威，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宝马百匹！”
“上将军蒙恬，用兵如神，辅佐有功，加封上卿，食邑一千户！”
“所有参战将士，官升三级，赏钱万！”
“阵亡将士，抚恤加倍，其子孙，由朝廷供养！”
“另！”始皇帝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着令赵高，为监军使，即刻启程，前往上郡军中，宣读朕的嘉奖。”
“让他亲眼去看看，我大秦的将士，是如何打胜仗的。”
赵高的身子，猛地一颤。
让他去前线？
还是去给扶苏宣旨？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还有！”始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
“把那个头曼单于，给朕用囚车押回来！”
“朕要让他，在咸阳的城楼上，亲眼看着朕的麒麟儿，凯旋归来！”
“哈哈哈哈！”
始皇帝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大殿之上，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
那些弹劾扶苏的官员，此刻也跟着高呼，声音喊得比谁都响，仿佛刚才那个要治罪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只有赵高，在地。
他知道。
完了。
胡亥的太子梦。
还有他自己的宰相梦，都随着始皇帝这震天的笑声，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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