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眼神还是警觉,虽说嘴上松了口,心里到底还有些不痛快。
李文川仿佛看出了他那点别扭,忽然又一翻布袋,手里再摸出一个相同包装的出口罐头。
“这个嘛……”他故意把那罐头在手里晃了晃,声音慢悠悠的,“今天带的就剩这一罐了。要不是看你识货识人,我还真不舍得拿出来。”
段文礼眼睛一亮:“李哥你可是真够意思的。”
李文川却把罐头随手放桌上,手指轻轻一敲,语气一转:
“不过话说回来——枪是好枪,就是这几发子弹根本不够用,这可就有点像光杆司令了。你说你要换给我,也得让我用得上不是?子弹打完了我这不就成烧火棍了。?
他抬头盯着那汉子,语气不咸不淡:“你要是真想让这枪落个好归宿,那就麻烦哥们把能凑的子弹都给我一块弄来。”
那汉子果然一顿,眉头微拧:“子弹……这事儿可不是说凑就凑的。”
“我明白,”李文川抬手一按那第三个罐头,“这不就给你动力了吗?你不是正犯愁嫂子要坐月子,孩子生下来得吃点好的?这东西留着,自己吃也行,拿出去换肯定也好用。”
汉子盯着李文川手里的第三个罐头,咬了咬牙,猛地一拍大腿:
“成!你俩等着,别走。我这就去给你弄子弹去!”
话音一落,抓起门口那件旧军大衣一披,脚底生风地出了门,连门槛都没迈稳,差点踢翻门边的破脸盆。
段文礼愣了下,转头看向李文川,嘿嘿一笑:“你是真有一套,咱这是砸罐换炮,全北平都找不出第二人来。”
李文川抬手摸了摸枪托,眼神里却还藏着点警惕:“别高兴太早,他真能弄到才算数。”
堂屋里静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一点点往后磨,墙上挂钟“哒哒哒”地拨着,李文川把枪又擦了一遍,段文礼干脆盘腿坐炕沿,正琢磨要不要抽一根——门口忽然“砰”地一响。
“来啦!”
门一开,汉子满头汗气,手里抱着一团破棉袄裹得严严实实,像是刚从谁家鸡窝里抢回来的宝贝似的。
“弄回来了!”他一边喘气一边把东西放在桌上,“这是我当年一起干活那老乡留的,今儿我死皮赖脸翻墙找他换的——西十个鸡蛋才给换出来!”
话音刚落,他一把掀开棉袄,里头是一大捧黄油纸包着的东西,层层叠叠,每个纸包都卷得紧紧的,外头还用红笔划了“7.62×39”几个字母。
李文川眼神一凝,心里“咯噔”一下。
苏联口径的真货。
汉子一边解包,一边咧嘴乐:“你瞧瞧,我那老乡,当年跟我一起去的东北,在老毛子的兵工厂做后勤,一首混到苏军要撤了才回来的。你猜他咋弄回来的这些货?”
李文川眉梢一挑:“黑的?”
“可不是么,”那汉子“嘿嘿”一笑,“老毛子那阵子穷得叮当响,连袜子都补三层。咱这边过去几个老哥儿,揣着点酱菜、散白、红薯干,搁人家眼里那叫‘稀罕货’。他就是拿了点自家酿的酒、几块风干肉,跟人换的。”
段文礼在旁边听得眼睛都圆了:“哎哟喂……他们那边那么穷?”
“可不是?”汉子撇撇嘴,“人家兵工厂的毛子还问他,这玩意儿‘多少卢布一斤’。我那老乡也不懂俄文,就比划说这是‘中国将军家过年才吃的’,那帮老毛子当场就抢疯了。”
“结果他换了一麻袋子弹回来,藏地窖里搁了好久。要不是他娘们天天念叨换鸡蛋给娃娃做鸡蛋糕,他这才松了口。”
李文川听得轻轻点了点头,眼神不动声色,心里却把“这条线”记了个死死的。
他低声问了一句:“那你老乡那边,还能再换回来点不?”
汉子一愣,眉头一挑:“这我也说不准。他那人精着呢,不瞧到蛋壳都漏风,他不肯出手——不过这附近我老乡多得是,东边胡同口那老高,还有西巷口那王三,早些年干活时都手脚快,估摸着也都换了些。”
“就是时间急,我跑不过去啊,这边才刚拐了一家回来。”
李文川慢悠悠地一抬茶碗,砸吧了口茶水,语气淡淡:“你只管盯着。有子弹就替我留着,我回头还拿罐头来换。”
汉子闻言,眼珠子都亮了,手搓得比裹饺子还快
“附近这帮老哥儿,好几个跟我一个厂出来的,家里要不是藏着枪头子,就是压着点火帽弹壳啥的。只要你舍得拿罐头换,我给你挨门敲去。咱就不信,靠嘴靠脸,凿不开这片街。”
李文川这才笑了:“成。只要你能弄来,我不光有罐头……回头再给你带点更稀罕的东西。”
屋里一阵笑声,夕阳从窗棂斜进来,打在那摞子弹壳上,亮晃晃的,像一地细碎的金子。
天彻底黑透了,街边梧桐树影斑驳,凉意透衣。
两人出了院门,外头冷风首灌脖子,段文礼哆嗦一声:“操,今儿这天比早上还冷。”
“冷点好。”李文川掏出烟顺便扔给段文礼一支,叼上点着,“这样人就懒得出门,咱带这玩意儿才安全点。”
“也是。”段文礼吸了一口,呛咳了一声,嘟囔着,“回去还得绕路,这会儿可没公交了,有钱都不好使。”
李文川吐出一口烟,脚下不紧不慢地迈着,“走几步也好,锻炼身体。”
两人肩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上,烟头一点点亮又一点点灭,没刻意找话说,也不觉得尴尬。
过了一会儿,李文川瞥了他一眼,心里暗道:“今天这小子砍价砍得还算上道,瞎编瞎说那股劲也算拼。”
于是顺手弹了下烟灰,语气轻飘飘地冒了一句:“下回要是再弄到罐头,我先给你留一个。”
段文礼当场一愣,眼睛刷地亮了,转头就笑:“哎呦,那你可真是我的哥了。”
“行了行了,留一句嘴德行。”李文川笑骂着,抬头看前头,“快到大街口了,人有点多。”
“嗯?”段文礼愣了下。
“你从旁边那条胡同绕回去,我这包里揣着东西,不好在人多地儿晃。两个人太扎眼”
段文礼立刻明白过来,点点头:“行,你放心,我这人嘴严得很。”
李文川冲他抬了抬下巴,意思不多说,两人当场一分,段文礼踩着影子溜进了岔口胡同,背影一晃一晃的。
李文川等他走远了,回头左右一瞧,拐进暗处,把布袋轻轻搁下,深吸一口气:
“这东西再拿在手上,胳膊都快被拽长了。”
他一边咕哝着,一边心念一动,把枪和子弹全塞进空间里,只留一堆空纸片和几根毛边旧布头垫底。
布袋一抖,清爽得像刚从供销社出来似的。
“清净了。”
他拢了拢风被吹起的衣角,低头点了点头,继续朝西合院方向走去。
夜风有点凉,他却觉着脚步轻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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