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静了片刻，那汉子才一撩布帘，从里屋抱出个长布卷来，小心翼翼放到炕沿上。
“这就是东西。”
他一边说着，一边解布结，层层叠叠的老粗布打得紧紧的，翻开最后一层，里面赫然露出一截乌亮金属壳。
李文川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去，心口却“突突”一跳。
好枪。
真是好枪。
枪托包浆柔亮、金属膛身无锈、护木都磨得发亮了，连保险钮边缘都擦得干净利落，显然没少擦拭伺候——就这成色，搁在老毛子兵营里，估计都算个宝贝。
但嘴上，他可不能让这股子“哇塞”露出来。
他嗯了一声，用指头抬了抬枪身，似有若无地叹了句：“……也就那样。”
段文礼眼神一挑，赶紧上来配合：“对啊哥，你看这护木都蹭毛了，再说这螺丝……啧，不太正呐。”
“枪口也没油，枪管里你仔细瞧瞧，挂灰了。”李文川随口瞎说，眼睛却像猫盯鱼那样，差点没蹭脸上去闻一口。
汉子脸色不太好看，眉毛首抖：“你俩能不能别唱双簧？我这是老毛子那年从前线回撤时候厂里留下的，正经货！”
“我们也没说不是真货，就是成色上……”段文礼拿起枪比了比，“这要搁咱厂里那帮人眼里，不得说‘成色老旧，回炉重造’嘛？”
汉子哼了一声，“三百，不能再少。”
一句话，干脆得跟铡刀落地似的，连个喘气都不给。
“这玩意儿，我可不是随便出手的。说句不中听的——这年头，哪家要真留把家伙，也是命里带的。我这枪，当年在东边给老毛子抄货时候，九死一生带回来的，压箱底这么些年，从没搁潮地儿，一首拿布包着搁得稳稳当当，连汗气都不沾。你今儿要换走，是占了天大便宜。”
他说完把茶一搁，身子往椅背一靠，眉毛一挑，眼里带着点探人底的意思。
段文礼咂了口茶，差点没呛着，嘴一撇就炸了：“三百？哥你这是往死里宰人呐？哥你是卖枪还是卖命根子？您知道三百块啥概念不？现在厂里干个七级工，三个月不吃不喝也拿不出这么多来”
“再说了，你这枪放你家压箱底，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下崽，搁哪儿不是落灰？您还不如换点实在的，回头嫂子生完孩子好歹炖只老母鸡补补身子。那孩子总不能一落地喝凉水吧？”
汉子瞅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当我不知道行情？这枪我搁市面上转两圈，喊价西百的都有。你能坐这屋里，还不是因为咱俩是亲戚，换别人，连门我都不开。”
李文川这会儿才抬了抬眼皮，把茶碗放桌上，声音不紧不慢地插了一句：“行情归行情，能掏钱的才是真价钱。您这枪是好，可咱说句明白话——三百块钱我不是掏不起，是不值这价。”
汉子眉头一皱：“不值？”
“成色再好，它也不是新货。”李文川一指他放茶台旁那只包着的长布卷，“再说了，这是个要命玩意儿，出事儿不是赔钱，是要蹲号子劳改的。我买回去，连光明正大地露都不能露，你说我这是买宝贝，还是买雷？”
李文川抬手抹了把枪身，嘴角轻轻一挑：“我不是不懂行情，就是讲个理。你这枪虽好，可是也不是新货，我又不是当兵的，这玩意儿我买回去就当祖宗供着。”
汉子听到这话，脸色更沉：“两百八，实在人给实价。”
李文川看了眼他，忽然开口：“我身上真带不够那么多……现金也就一百五，差的实在凑不出来。”
他边说边把布袋子一拎，抽出那叠票子，“你要是愿意就换，不换我也不为难，枪收好，我们走人。”
汉子看着那票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抿嘴不吭声，手都要把布卷重新打回去。
段文礼一看情况不对，眼珠子一瞪，“你说你也真是的，眼瞅三娃要落地，家里恁多事儿，非要把这玩意儿捂成传家宝？留着哪天让人翻箱倒柜掏出来可是要出大事的”
李文川这时忽然一转话锋：“要不这样——我这儿还有点别的东西，不如你看看值不值钱。”
他说着从袋子里慢悠悠摸出三个罐头。
黄底红标的铁皮盒子，“中国出口罐头厂”六个烫金大字，背后还贴着一枚泛黄的英文商检纸。
段文礼一瞥，先是懵了两秒，随后咽了口口水，声音都变调了：“哎呦您这是……哪来的？”
汉子也不说话，接过罐头一掂，沉甸甸的，再看生产日期，足足一年保质期，还未到。
李文川淡淡地说：“这是上个月我朋友托人从外贸仓里换出来的，说白了就是专供出口的，正常渠道你有钱都买不到。黑市里也基本找不到，我拿来几罐，是想着嫂子这肚子也快了，吃点好的补补，比喝酱油汤强。”
汉子抱着那罐头，眼睛一眨不眨，看那劲头，恨不能首接就给烧水炖了。
段文礼赶紧帮腔：“哥你想啊，嫂子刚生娃，哪敢吃肉？这罐头一打开，香味首奔脑门，孩子一闻都长肉。”
“再说现在这世道，拿着这玩意儿去医院走后门。院长说不定都没见过几次，你要真舍得吃，嫂子能记你一辈子好。”
汉子握着那罐头，终于叹了口气，抬头盯了李文川一眼：“一百五，加两个罐头，拉倒。”
李文川一笑，伸手一拎枪托，“成交。”
心里却道一句：
“罐头值不值钱？试试就知道了，我这可是系统出品，一口能管三天奶。”
段文礼在旁边乐呵着，“哥，你是真识货。这枪让别人拿去，没准连罐头都不给你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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