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多好的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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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多好的人呐

 

李文川把茶缸往炕边一搁,人也坐下了,拍了拍身边炕沿,冲俩老师傅一招手。

“赵师傅、王师傅,我这屋子啊,打算大动一回,不整那些糊弄人的刷刷抹抹,咱拆就拆透了弄。窗户得换成双层玻璃的,墙我想推了重砌,顶也得掀,换新的瓦片。屋里头规矩也得翻,别按这老路子整。”

赵师傅听完,先是“哎呦”了一声,眼皮跳了下,转头看王师傅。

王师傅倒没急着说话,手里捏着茶缸慢慢晃着,像是琢磨透了,又像还在算账。

“李同志这是……不凑合啊。”赵师傅憨声憨气道,“您这是花销可不低。”

李文川点点头:“房子虽小,能住得舒服了,那才叫家。要是天天早晨冻得打颤、夜里翻个身撞墙,那我不如住招待所去。”

继续打量着眼前这间小屋,目光在窗、墙、屋顶来回打量一圈,才慢慢开了口。

“窗户,我想换成双层玻璃的,能挡风隔寒那种;墙体太薄了,不隔音,也保不住温,干脆全拆了重砌;屋顶我也不凑合,旧瓦全揭,新的重新上。屋里布局我要重新整,甭按老法子来。”

“您这主意搁整个北平,敢这么弄的,真不多。”赵师傅跟着接了一句,“我跟老王这几年也没碰上几回,头一回还是给个部里的副部长长整的,还是他老婆不满意才翻的。”

““说句实话,咱干这行几十年,见得多了,真肯这么整的,北平城里都数不出几家。”王师傅摸着下巴,“双层玻璃那玩意儿,不光稀罕,还得走门路才能弄来——厂里现在也紧着用,能流出来的少。”

赵师傅点头如捣蒜:“还有那墙,您要是想拆了重砌,那得用好砖头。现在红砖贵得跟豆腐票似的,批条都不好批。”

“屋顶也得掀?”王师傅挑挑眉,“新瓦不是没有,就是贵。青瓦、黑瓦,您要哪种?要好看还得挑手工的。”

李文川笑了笑,摸出根烟,晃了晃:“挑好的,不怕贵。我这人讲究个踏实,住得顺心了,比啥都强。”

王师傅这才抬了眼:“就您这架势,咱也不藏着掖着了。说实话,您这活不好整,但整出来肯定比现在强。就是料得下得狠,手也得细。”

“没事,”李文川一抬手,“我就一句话,咱不怕花钱,就怕糊弄。用料只管挑好的,砖用新的,玻璃要厚实的,能防寒,冬天别漏风,夏天别露声。瓦得整齐全新的,不要旧货。屋里我打算自己画个图纸,你们帮我看着弄。”

王师傅听完,抿了口凉茶,啧了一声:“这活儿一听就不是三瓜俩枣能打住的。您要真这么整,光材料钱,怕是得顶人家半年多的工资。”

“该花就花。”李文川掸了掸烟灰,语气干脆,“我不是住个三天五天的,起码得住十年八年。这一回要是整利索了,以后省得再扒拉翻修,折腾人。”

“还有个事,”李文川往后靠了靠,“您二位帮我合计合计厕所和厨房该怎么能弄好点。”

王师傅也咂了咂嘴:“这屋不大,真要硬整,住人都费劲。”

李文川笑了笑:“所以得听听您二位的主意。”

王师傅想了想,压低了声:“李同志,我跟老赵来的时候看见您屋后那边,靠北墙有间废屋子,塌了一半,跟没人认似的。”

赵师傅跟着点头:“那屋子早些年是放煤球的,后来合户口合街道,没人要了。您要是想用那地儿修厨房茅房,就得跟街道打个招呼,申请把那废墙推了,地方还真不小。”

李文川一听,眼睛亮了:“那这事靠谱不?”

王师傅一挑眉:“就看街道肯不肯批了。您要是路子通、说得动人,写个申请,说是老房翻修,改善卫生条件……我看能成。”

李文川点点头:“行,明儿我就跑一趟,去街道敲敲门。”

他喝了口茶,压下点烟头,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个事,我也得问问你们——厕所我也打算单弄。那种抽水的,有水箱,能冲走的,不要蹲坑,也别整那老式土茅子。”

赵师傅搓搓手,眉头一皱:“您不是说要整抽水那种?说实话,我干了大半辈子,家用里弄那种的,真没几个。可问题是您这块地儿——还真有点门道。”

他站起来,到屋门口看了一眼外头,又往回指了指地面:“这院子西南角,老年间就有过一条旧下水,早年是接胡同口集体茅厕的,后来拆了。但那口子的位置还在,要是想整抽水的,咱们沿着老管线去查,挖开看看,八成能接。”

王师傅也点头:“不过得提前垫好保温层。咱北平冬天冷得出神仙,水管冻了,您半夜想上趟厕所,得带俩热水瓶先化冰去。”

“放心吧,”李文川摆手,“这点事我先找人摸底去,有谱我再让你们动手。”

“您有门道,那就好整。”赵师傅挠着脖子,“这要换别人,我都劝别折腾,咱这城里哪家老房子敢这么改?冲水厕所听着好,实则不好伺候。但您要是真整明白了,那就靠得住。”

王师傅沉吟了一下:“不过说句实话,咱也不是没给人装过,就是事儿多,水压要够,得有坡度,最起码得整套上下水才行。材料也紧,您要真弄,咱得提前备。”

李文川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材料我慢慢张罗着,真不成……我去跑一趟天津,兴许能找着合适的。”他话没说透,心里却己经打定主意——先跑一趟黑市看看。

两位老师傅你一言我一语,把该打的地基、该测的管线都算了个大概,茶缸里水都凉了半截。这会儿见也差不多说妥了,赵师傅起身捋了捋衣摆,王师傅也合上了茶缸盖,意思都写脸上了:该撤了。

李文川却像才想起来似的,手往后一靠,轻轻一拍大腿:“哎,对了,还有个事。”

俩人一愣,又坐回炕边,眼神带了点好奇。

“我这屋子整完了,还得配套打一套像样的家具。不能住着新屋还搁着老破柜子,见谁都丢人。”他顿了顿,笑着问,“两位师傅手上有没有熟悉的木工师傅,手艺扎实的那种?”

王师傅一听,眯起了眼:“我妹夫家那边有个亲戚,老木匠不干了,可家里搁着一整套黄花梨的老家具——一桌西椅一大柜,都是他亲手做的,我瞧着成色都不赖。”

“哦?”李文川眼睛一亮,“现成的?”

“现成的。”王师傅点头,“放他家仓库里吃灰好几年了,舍不得卖。东家要是真想买,我帮你去说说情,价钱嘛……肯定不便宜。黄花梨那玩意儿贵但是能传家”

赵师傅搁下茶缸,捋了捋袖子,站起身:“那就这么着,东家,咱俩明儿一早把图纸画出来,材料咱也琢磨着上哪儿下手。您放心,这活儿我们盯死了,不让徒弟偷懒,肯定给您干的漂漂亮亮。”

王师傅也点头:“对,等您街道那边批下来,咱立马开干。”

李文川“好嘞”一声,起身送他们往门口走。刚走到门槛底下,他忽然一顿脚,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抬手往裤兜里一摸,从兜底掏出一沓票子。

“哎,两位师傅,先拿着。”他把十张平整的大团结一叠递过去,笑着说,“这是一百,先当个定金。砖瓦水泥木料的,您们找着合适的先拿下,别到时候耽误了。”

赵师傅一见,脸色都变了:“哎哟李同志,这哪成啊,这么多钱,咱这才头一回见面……”

王师傅手都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咱做手艺的,有的是规矩,这钱还没干活儿,咱真不能收……”

“收着吧,”李文川笑了笑,语气不急,“按理说我得管饭,但您也瞧见了我这边一个人住,也张罗不出啥饭,您二位受累帮我给干活的人张罗点饭食,这也是您帮我解决麻烦了,别让人干一天饭都吃不上。”

李文川一边说着,一边从床头柜里摸出两包烟递过去,纸壳硬挺,包身光滑,烟嘴上那行“牡丹”两个烫金字在灯下晃眼。

“这烟……您拿着抽抽。就这一点意思,别嫌寒碜。”

赵师傅一看,手一哆嗦,连忙摆手:“哎哟,这可不行,李同志,这烟忒贵了,咱干的是手艺活,哪能还收这么好的烟?一口都不敢动。”

王师傅也赶紧跟着说:“我们就是干活的,拿工钱是本分,这烟……咱真不敢收,您留着自己抽吧。”

李文川笑着摆了摆手,语气不紧不慢:“不是犒劳,是交朋友。我头一回请人装修,找的又是您二位这样的行家,这烟不值几个钱,就是图个心意。再说了,您二位是师傅,又得盯着徒弟还得帮我管他们饭?”

赵师傅听完,脸都涨红了,憨声道:“哎哟,李同志,您这话说得……咱哪受得起啊。”

李文川却像听不见似的,笑着摆了摆手:“您就别推了,这玩意儿放久了潮气大。再说了,屋子我要是真整这么大一摊子,不靠你们俩,我连窗户口都不敢动。”

他说着,语气一顿,眼神一挑:“我也不拐弯,就一句话——这屋要是糊弄,我认你们俩,今儿这烟就是我花冤枉钱;要是弄漂亮了,这点烟啊,咱才算没白抽。”

赵师傅一听这话,搓着手,连连点头,脸上那点推辞也全成了动静:“成成成,那咱就按您说的整,砖头瓦片我亲自挑,活计我盯死了,不出纰漏。”

他这话一出口,王师傅也点头:“砖瓦木头咱不敢说天上有,但只要是咱手里出工的地方,徒弟要敢偷懒,我一砖头拍他脑门上。您放心,这屋,咱是拿自己脸在干。”

把人送到院门口,李文川站在门槛上,看着两位师傅背影一前一后走远了。

王师傅背挺得首,手里拎着工具包,步子不快不慢;赵师傅个子稍矮,边走边回头招呼一句“小心台阶”,像是对谁都这脾气。

李文川叼着烟,半天没点,光是看着那背影,就觉得心头哪块地方被拢了一下似的。

“多好的人啊。”他咂了咂嘴,烟拿下来,轻轻一敲裤腿,“干活不唧歪,嘴也不碎,收了钱还跟欠了我似的,推三阻西半天都不敢接烟……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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