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门口人头攒动，跟看武打片似的热闹。李文川锅铲一搁，两只手搭锅沿上，笑得人畜无害，先冲贾张氏一乐：“哎呦婶子，您别这么说，我这头一回在院里露手，哪敢自己张罗？不就想着让大家都热闹热闹。”
他左右一瞧，又冲着院里大伙一挑眉，故意拖长了腔调：“这锅肉就这么点儿，搁咱院里，这点分下去还不得打起来？要不这样，谁有肉票、谁有粮票，您自个儿拿出来！谁愿意添柴火，咱明儿凑一块儿整锅大的，办个院里大会餐，保准大家伙都能沾点荤腥。”
厨房门口越挤越紧，空气里肉香还没飘散光，众人的脸色早就拧成一团。
刘海中一手扶着门框，嘴上还挂着和气，眼神却首往锅里钻，慢悠悠地来一句：“唉，小李同志，你这是讲规矩，俺们是没意见。就是咱这院子老邻居们，平日里谁家有个啥都得端出来唠唠，今儿你这手艺，要不先让大伙开开眼？肉票嘛，都是小事，改天回头慢慢凑，赶巧了婶子们谁家还有点富余的呢，对不？不是老讲领要乐于团结邻里嘛”
二大妈一听自家男人说话了，皱着脸皮开始帮腔：“小李啊，这得多少票啊？家里票都让你二大爷锁柜里了，他那人，连我都得求半天……”
闫老抠这时候一见话头出来了，立马跟个黄鼠狼盯鸡窝似的，赶紧贴了上来。
嘴里还带着点酸不溜丢的热情：“嘿，小李啊，三大爷得给你说句公道话。咱院这年头，谁不是穷得响叮当？可再穷也不能穷了人情，对不？”说着，他一边推推眼镜，一边伸长脖子往锅里探，“要三大爷说呀，今天你这锅肉，咱也别见外，拿票那是生分，干脆就当你搬来咱院子，敬大伙一回，咱也不用跟外头摆摊似的掏票。回头让外院知道，脸上也没光不是？”
闫老抠这话一出口，外头立马一阵低声议论，贾张氏更是立刻找到突破口，嗓门尖得扎耳朵，扯着嗓子就嚷：“对啊，新来的！今儿你这肉不分，往后咋在咱院过日子？难不成你就打算自个儿守着锅不让大伙儿吃？嘿哟，这可稀罕事儿了，咱这西合院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会算计的新人！”
她说着索性一屁股坐地上，拍着大腿就嚎开了：“我的老贾啊，你咋死这么早啊！留下我这孤儿寡母的，让人欺负到头上来啦！我活了这大把年纪，就没见过吃院子里的肉还得现掏票的，这要传出去，咱院名声还要不要啦！东旭瘦的都能看到骨头了”
贾张氏这撒泼功夫一露，院里顿时炸了锅。二大妈转头看着她一身的肥膘抖动着，不由得给了个白眼过去。
闫埠贵也嘴里劝着：“东旭他娘，你就少嚎两嗓子吧，肉还没进你嘴呢，怎么倒先扯上老贾啦？”
厨房门口这帮人立刻乱成一团，有劝的，有看热闹的，许大茂还扇着风阴阳怪气：“嘿，今儿个这是有热闹瞧了。”
贾张氏坐地上撒泼，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眼看越嚎越响。院里人纷纷退开一步，谁也不想沾她的晦气。
这一通折腾，立马把易中海给引了出来。
易中海皱着眉，背着手慢悠悠地从家里转了过来，一见贾张氏这模样，眉头登时皱成个“川”字，厉声喝了一句：“贾张氏，你这是干什么呢？这院里哪天能消停一回？还嫌不够丢人啊，一天不作妖浑身难受？”
贾张氏一见易中海出来了，顿时像逮着救星似的，立刻蹦起来指着厨房：“一大爷，你给咱们评评理，这李文川做了一锅肉，竟然让咱们拿票换，他这是啥意思啊？分明就是看不起咱院的人！”
易中海闻言一愣，随即扭头看向厨房里的李文川，又要开始道德天尊的审判，清了清嗓子：“小李同志啊，话我得先跟你说说，咱院里过日子，最讲的就是个邻里情分。这锅肉你既然做出来了，你刚搬来院里弄个好彩头，那就分大家一点，犯得着搞得这么僵吗？年轻人可不能光算自己那点小账，情分比票子值钱多了！”
院里的人立刻来了底气，纷纷点头帮腔：
“可不是嘛！这觉悟得有啊！”
“就是，小李同志，人得讲个良心啊！”
“咱院这么多年，可没人做过这事儿，哪怕棒子面窝头也得掰开分分啊！”
李文川见时机差不多了，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赶忙双手一拱，诚恳道：
“一大爷，您可真冤枉我了！我这不是头一次在院里做饭嘛，怕没经验，惹得大家伙儿不高兴。我想着，这点肉分起来确实少，给谁不给谁都容易得罪人。咱院里的传统是敬老爱老，这一点我刚来就听说了不少！”
他话锋一转，眉眼一扬，脸上多了几分郑重：
“要不这样吧，我刚才心里一琢磨，咱院里最该敬重的，就是老太太了。一大爷和一大妈天天照顾老人同样劳苦功高，这碗肉，就劳烦一大爷帮着送过去，和老太太一起沾沾福气。咱们年轻人，日子长着呢，不急在一时！”
说完，李文川快速转身，不知从哪掏出个破了口的小瓷碗，这碗再脏点叫花子都能首接用了。麻利地挑了几块肉，再带点白菜粉条，堆得冒了个尖尖，递到了易中海手里。
易中海愣在当场，满院子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那只破口小碗，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再吱声。
院里人脸色一下就精彩了：
贾张氏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张嘴憋得死死的，原本还想继续撒泼，可李文川这一招儿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气又憋，却没法接话。
三大爷闫老抠推了推眼镜，咽了咽口水，神情尴尬地挠着手心，
刘海中更是一脸铁青，伸出去的手悄悄收了回来，干笑了两声：“嘿嘿，小李同志觉悟高，这安排真……周全！”
易中海手捧着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角抽搐了几下，心里憋屈得像吞了苍蝇，偏偏李文川刚才那一通话，又把他架上了道德高地，连点空子都钻不出来，只得强撑着脸面，嘴唇动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啥，小李同志，你这心意……倒是不错。那我就替老太太先收着吧。”
“诶诶，一大爷，这可真得辛苦您了！”李文川热情地把碗往前又递了一下，笑容和煦得很。
易中海端着碗转身往外走，后背却仿佛针扎一般，全院人的目光全盯在他手上那碗肉上，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众人望着易中海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李文川，心里头苦得跟喝了黄连似的，但脸上还不得不摆出几分笑意，生硬地挤出几句：
“小李同志，觉悟高，这觉悟确实高！”
“是啊，年轻人能想着老太太，不容易啊！”
“唉，以后谁再说人家小李同志不懂规矩，我头一个跟他急！”
李文川笑容更甚，摆手连连：“哪儿的话，咱们院讲究的就是尊老爱幼，这点儿肉哪算啥，大家伙以后常来，票攒齐了，我随时开火！”
人群悻悻散去，许大茂悄声骂了句：“今儿可算栽他手里了……”
贾张氏跺了跺脚，扭头就走，眼神盯着聋老太的屋：“半天连汤都没捞着，合着倒便宜那老东西了！”
院子里人群散得七零八落，一个个都跟被拔了刺的刺猬似的，嘴上还在夸着，心里却憋着火气。李文川站在厨房门口，目送一大爷端着那碗肉走远，嘴角一挑，像是终于把牌打出去了的老油条。
“诶——大家伙今儿就散了吧，锅底这点也不够分了，我这边还得赶紧收拾收拾，饭点儿了。”
他慢悠悠地转身，抄起早准备好的那个搪瓷大盆——带花边、洗得锃亮的那种，熟练地拿锅铲把锅里的肉菜米饭一起哗啦哗啦铲进了盆里，汤汁也没剩，全刮干净了。
院里人眼睁睁看着他端着饭菜回屋，谁也不好再多说一句，气归气，今儿这理儿还真让他说圆了。
李文川回到屋里，门一关，那嘎吱一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听着格外扎耳朵。屋里炕桌上早铺好了帆布垫，他一屁股坐下，把饭一搁，笑出声来：
“嘿，这一碗肉，堵了三张嘴——一张喊的、一张拐弯儿的、一张爱念经的。还顺带给自己立了个‘尊老爱老’的招牌，今儿这波，不亏。”
他笑着夹起一筷子粉条送进嘴里，悠哉地嚼着，眼神悠悠地望向窗外。
一口饭、一口肉，锅底清光，心情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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