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出了街口，阳光从屋檐缝隙洒下来，地上影子斑斑驳驳，上午那点热闹劲早散了个干净，街边只剩些懒洋洋晒太阳的老人。
快走到公安局门口，林雅文忽地收了收步子，抬手理了理额边的碎发，眼神斜斜扫了李文川一眼，嘴角含着点意味不明的笑：“行了，你自己回去吧，钟科长眼神可不比你灵光，但心眼可多得很，悠着点。”
李文川叼着根没点的烟，懒洋洋晃了晃，唇角一挑，声音吊着：“放心，林科长，我回去可老实得跟孙子似的。”
林雅文轻哼一声，转身利落迈步上楼，没再回头，留下一截干净利落的背影。
李文川瞧着她那身影，心里暗暗咕哝：“心里门儿清，嘴上还挺客气。”
抖了抖烟盒，手一揣兜，慢悠悠拐进了楼道，朝着档案室那边踱着步子去了。
档案室还跟早上离开时一个样，冷清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半拉窗开着，风吹得老卷宗的角咝咝响，屋里压着一股陈年纸灰味。
李文川推门进来，顺手带上门，走到那把咯吱响的破椅子上一坐，抄手靠着，眼神懒洋洋地扫着西周。
“啧，清净是清净，冷宫也是真冷宫，倒也合我意，省得跟一群笑面虎抻着劲儿。”
他靠着椅背半晌没动，眼皮耷拉着，脑子里还绕着王主任那番话，林雅文那副带笑不笑的神情。
“王主任是真心关照？还是顺口搭了句场面话？林副科长倒是个精明人，八成这会儿心里正琢磨我哪路来的。”
心里转着，手上倒不闲着，伸手去拉旁边那一摞老档案，啪嗒啪嗒翻开。
“别说她想知道，我自己还想知道呢。”
一摞摞翻着，手指头沾了灰，抖了抖，低头瞅见一本老旧得快散架的档案，封面上【干部调动档案】几个字都快掉了色。
一翻开，里头夹着一张半新的调令单，偏偏名字那一栏空空如也，像是被人挖了个坑似的。
李文川挑了挑眉，指尖轻轻敲了敲那片空白地儿，嘴角一勾：“啧，玩这一手，局里水还挺深啊。”
又翻了几页，见有份“补档申请单”，批注上写着“补录己完，原档遗失”。
他瞥了眼，心里咂摸着：“补录？哈，谁信啊，遮着掩着，这档案室怕比上头那层楼门道还多。”
翻得有些乏了，他伸了个懒腰，顺手瞄了眼窗外，正午的阳光照得屋里微微发烫，风吹得卷宗角咝咝响。
一瞅表——快晌午了。
他站起身，理了理袖口，兜里掏了张饭票，晃着往食堂那头走去。
公安局食堂就在后院那排低矮的砖房里，煤炉子早冒着白烟，门口排着七扭八歪的长队。
李文川吊着眼角晃悠到队尾，耳朵里听着前头几个穿灰呢制服的老头子叨咕：
“今儿又是窝头配白菜，唉，早说了过年那点细粮早捞光了。”
“有口热汤就不错了，别挑了。”
轮到他时，伙房大妈麻利地往他搪瓷盆里扣了两个棒子面窝头，一勺白菜炖粉条，又舀了点咸菜汤，汤里几片菜叶飘着打转。
李文川也不挑，拎着盆找了个靠墙的位子坐下，慢吞吞扒拉着窝头，配着咸汤咕嘟了两口。
“啧，清水白菜配窝头，正经高配套餐。”
扒了几口，味道寡得很，李文川也不多挑，窝头咬了两口配着咸汤咕嘟了下去，慢悠悠放下搪瓷盆。
“啧，填肚子倒是凑合，讲究不了。”
吃完了，手一摸，顺手掏了根烟出来，晃着步子出了食堂，顺着侧门往院墙那头绕了绕。
墙根底下晒着几摞砖头，墙皮剥了半拉，正好能挡挡风。李文川靠着墙坐下，叼着烟慢悠悠点了，半眯着眼望着天。
阳光透着檐角斜斜洒下来，午后有点暖，抽着烟的劲儿也跟着松了几分。
他一口烟吐出去，心里头倒没急着琢磨啥大事，嘴角微微一挑：“下午回去猫着，射雕还搁那半本没翻完，正好继续看着混时间，省得翻那堆灰皮档案呛得慌。”
又晃了晃腿，烟头抖了抖灰，心里倒还真生出几分清闲劲儿来。
“冷宫虽冷，好歹个自在地儿，咱先稳着，钟福来那老狗爱咋咋地。”
抽完了烟，李文川抖了抖衣角，晃悠悠回了档案室。
推门进去，屋里静得更甚，窗外阳光斜斜照进来，堆着的卷宗像一排歪歪扭扭的旧山，空气里全是陈年纸灰味儿。
他手指一勾，抽出空间里本半翻着的《射雕英雄传》，啪嗒一声翻开，靠在椅子上一翘腿，眼皮耷拉着看起来。
“郭靖这小子，脑子是真不开窍。”
他咂摸着，嘴角带了点笑，指头翻页的动作倒慢悠悠，配着午后的阳光，倒有点睡意上来了。
翻着翻着，脑袋一点，险些磕到桌沿上，李文川咂舌一声，索性把书扣在膝头，胳膊一撑椅背，脑袋往后一靠，眯着眼打起了盹儿。
“这局里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倒不如这会儿眯一觉来得实在。”
迷迷糊糊之间，耳边还能听见窗外几声鸽子咕咕咕地叫，院里偶尔传来一阵收拾东西的声响，越发衬得屋里清冷。
一股淡淡的困意涌上来，他呼吸也放慢了，几乎是刚闭眼没几分钟，门口忽然“咚咚咚”三声敲门，节奏不轻不重，带着点催促味儿。
李文川眼皮一挑，心里暗暗咂摸一句：“这点上门请人，怕是请我去唱场面话咯。”
没急着动，他掸了掸膝上的《射雕英雄传》，声音温吞带着三分懒散：“门开着，请进。”
门吱呀一响，探进半个身子来，正那姓孟的汉子，头发依旧油亮，脸上挂着那副不走心的笑，眼神飘飘忽忽落在李文川身上，嘴上却客气得很：
“哎呦，李同志，打扰啦，咱钟科长让你过去一趟，说有点事儿想当面交代交代，耽误你片刻哈。”
说着话，人没急着全进来，半个身子吊在门边，脸上笑得温温吞吞，眼底却带着点探戏的光。
李文川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笑得春风和煦，语气温温吞吞：“孟同志客气了，钟科长有吩咐，咱这新来的自然得赶紧学着听着，正巧下午也闲着，马上过去。”
说着慢条斯理把《射雕英雄传》扣好压在桌角，站起身顺手理了理衣袖，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语气平平淡淡一句：“劳您特意跑一趟，改天还得请您喝茶呢。”
孟魁嘿嘿一笑，嘴上说着“哎呦李同志客气客气，您这人说话就是中听”，脚下却一步没挪，眼神还带着股揣摸劲盯着他。
李文川也不催，慢条斯理收了桌上的茶缸，带着温温吞吞的笑：“咱走着？”
孟文魁这才侧了侧身，半带着点领路的架势，嘴上笑着：“请，咱这边请。”
李文川迈出门，顺手轻轻带上门，嘴角那点笑意温和依旧，心里却暗暗腹诽一句：
“呵，这姓孟的，脸笑得快出油了，和那钟老狗倒是一样。”
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他跟着孟文魁往楼上那头总务科办公室去了，影子在阳光下拉得长长的，神情淡淡，眼底却透着几分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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