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口阴风一阵一阵吹着,孟魁吊着个半身走在前头,鞋跟敲在石板地上,咯噔咯噔响得人心里发毛。
“李同志,咱钟科长叫您可算看得起,新人里头头一回单独请进屋的,哈哈。”
李文川手揣兜,脚步却一点不紧,“承您吉言,咱是新来的,得多学着点。”
心里翻着账本:“头一回叫,八成是想钓钓鱼,顺带想探探我是不是像前面那个一样是根刺。”
拐了两个弯,孟魁抬手,“咚咚”两声敲门,扭头冲李文川咧嘴一笑:“您请吧。”
说完还顺手抻了抻裤腰,站得吊儿郎当。
门里头响起钟福来一嗓子,带着股懒散劲儿,“进。”
李文川迈步进去,眼皮微挑扫了圈屋子。
屋里烟气腾腾,钟福来歪在椅子上,衬衣领扣着,袖子挽到小臂,指尖夹着半截烟,嘴角吊着个似有若无的笑,跟看张新鲜的牌似的瞄着他。
“哟,小李同志,坐坐坐,来喝口茶,咱们也聊聊。”
李文川笑了笑,规矩地落座,手搭膝盖,背略微挺着,面上看着正儿八经,一副“听前辈教诲”的模样。
钟福来也不急着说正事,抽了口烟,抖抖灰,眼神斜着瞄了他一眼,语气拖着腔调,“适应得怎么样?咱机关可讲究多,新同志呐,要沉得住气,别急着露头,懂么?”
“是,您说得对,咱得多学。”
李文川脸上带着谦恭笑意,心里却冷冷一哂:“才进机关,先来‘露头’这一套,想给我扣顶高帽。”
钟福来嘴角勾着,茶杯盖咔哒咔哒敲了两下,像拍节拍似的。
盯了他半晌,才慢悠悠吐了口烟,指头敲着桌面,:“档案室清净啊?那地方可难得安静。”
李文川低头抿了口茶,顺着话茬接得利落,“钟科长教诲得对,咱年轻人可得先磨磨性子,管好手、看好眼,嘴更得严。”
钟福来笑意一挑,烟灰一抖,眼神凉凉扫过来,“清净是好事儿,不过档案这种地儿,越清净越容易让人手痒,忍得住才是能干事的人。”
话里头半明半暗,像钓钩晃在水面上。
“啧,没敢明说倒翻得挺会拐,果然想套口风。”
李文川神情不动,语气顺着接得溜溜的:“您说得是,档案室那摞老卷宗,咱翻翻都怕翻坏,心里打着鼓,小心着呢。”
话说得滴水不漏,顺着拍,又悄悄甩了个“我不敢乱翻”的信号回去。
钟福来嘴角弯了弯,眼底掠过一丝不耐。
这一手“套话”本来打算钓露口风,结果被对方西两拨千斤,先撇干净了。
他吸了口烟,脸上笑意更冷了几分,“小李同志,你是聪明人,咱们这机关啊,眼里得有数,心里得有秤,嘴上更得有拉链。尤其是那种…多年没人碰的东西,碰了,回头可别叫人家追着问,啧。”
这“啧”一声咂得意味深长,仿佛屋里都凉了半截。
李文川淡淡一笑,顺手端起桌边茶杯,慢悠悠抿了一口,“钟科长教得对,咱年轻,头一桩学的就是这条,嘴严手稳,才站得住。”
钟福来哼了哼,往后一靠,抽屉一拉,啪地拍出一摞红线档案袋,语气换了个味儿,“正好,最近要整理一批老干部档案副本,要快,得赶着送去存档。你学历高在档案室最合适不过,活儿咱就交给你了,办得好,是能让领导看见的,嗯?”
那声“嗯”拖得又长又冷,像根钩子往嘴里抛。
李文川心里冷笑,面上却温和得像碗开水,“多谢领导信任,咱肯定不辜负。”
眼角余光一扫那档案袋,心里有数——红线档,临存副本?这玩意儿八成不是“顺手整理”这么简单,怕是正戏来了。
钟福来盯着他,烟抽了半截,忽然语气压了压,“档案这种东西啊,翻可以,传不行;心里明白可以,嘴上漏了不行;你懂吧?”
说完一勾指头,示意孟魁过来添水。
孟魁忙不迭提着搪瓷壶倒水,斜着眼瞅李文川,嘴里嘟囔一句:“您可得多学着点,钟科长可不常教育年轻人。”
李文川接过茶杯,杯沿烫手,他手指却没抖,嘴角挂着温吞的笑:“孟同志说得对,咱年轻,正该学学。”
心里却暗骂一句:“好嘛,狗腿子这会儿上赶着往锅里添柴火了。”
钟福来把烟掐灭,茶杯端起来,眯着眼瞅他,“行,咱就不耽误你时间了,这活儿你拿回去慢慢整,整明白了,你也能在领导面前入了眼。年轻人啊,最怕的就是心气儿太高,看花了眼,走偏了路。”
李文川端着茶,冲他一笑,话说得滴水不漏:“您教得对,咱这年纪,还是规矩里做事,分寸里做人。”
钟福来看着他,嘴角微翘,眼里那股盯猎物的劲儿淡了几分,末了抬了抬手:“去吧,档案袋小心着,别让人看见了笑话,咱总务科可丢不起这脸。”
“是,您放心。”
李文川起身,拎起那摞红线档案袋,冲钟福来微微一笑,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孟魁那阴阳怪气的一句,“李同志,今儿真有福气,跟钟科长聊了这么久,啧——”
李文川脚步没停,头微一偏,嘴角一挑,声音懒懒的,“多学着呢,改天还得跟孟同志多取取经。”
一句话把孟魁噎得翻了个白眼。
出了总务科的门,楼道里光影斑驳,阴风还在吹,李文川拎着那摞档案袋,脚步却一点不急,反倒越走越稳。
“好一碗无糖的茶,钩子全埋在水里,倒真下得一手好盘。”
转回档案室,屋里冷冷清清,连风吹纸的声音都透着股子干涩味。
李文川关上门,锁了锁,又顺手把窗户拉了半截,回头扫了一眼那摞红线档案袋,嘴角缓缓挑起一丝笑。
“行啊钟老狗,这么舍得下本,想钓我?偏不照你那杆子游。”
他把档案袋搬到桌上,慢条斯理倒了杯水,又点了根烟,这才拉开袋口,指尖一页页翻着。
红线档,年份杂着跳,抬眼一瞧,有几个名字熟得发亮,底下却批注着“干部调整内部存档,未公开通报”。
“啧,怪不得急着塞我手里,这东西要是让不懂事的真照实存了,上头有人该炸锅了。”
他眼神微眯,烟灰抖了抖,指尖一翻到底,又抽出夹在中间的那份“调档补录通知”——批注全是手签,盖章却迟了半年。
“呵,借我个刚来的手顺水推舟背锅,钟老狗倒想得美。”
他把那页轻轻压回去,翻了几页后盖好档案袋,重新扎好红线,眼里带着三分冷意。
“你敢出招,咱就接着,你瞧着吧,接下来谁撩谁。”
桌上一摞红线档案静静躺着,窗外阳光斜斜照进来,李文川夹着烟,椅背一靠,嘴角挑着点戏谑的笑意。
“有点意思,机关这盘棋,咱就陪你们下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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