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那头忽然传来一阵杂乱脚步声。
高干事回来了，身后跟着六七个年轻人，有的挎着胳膊、嘴里嚼着半截糖精片子，有的腰间别着红袖章——是街道民兵队的，来前还特意挽了袖子，亮出胳膊毛，好叫人一眼看见不好惹。
这阵仗一进门，院子像下了霜，瞬间冷了半截。几个孩子刚想嚷，被自家大人一把摁住后脑勺，窝窝头都差点给捏扁了。
王主任站起身，扫了一圈，又慢悠悠地开了口：
“本来啊，今天这会儿该散了。事情其实也弄清楚了”
她语气不疾不徐，可句句都像从寒风里磨出来的，“李同志没意见，何雨柱也不吭声，咱这事该翻篇了——结果呢？”
她话锋一转，目光锁定人群里那道圆滚滚的身影，“我们这边刚定完处理结果，你们院儿里倒闹起来了，非说这判得不公平。”
贾张氏原本抱着胳膊站着，这会儿忽地就僵了。她下意识把脚往后一缩，却被王主任一句话钉死在原地。
“我琢磨着，你们这是把我们街道当什么了？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西合院不是菜市场，街道也不是卖豆腐的。”
她扫了一圈，高干事身后的民兵也一个个立起腰板，板着脸，不言不语，光那股子“你敢动我一根胡茬试试”的气势，就足够让三大爷后槽牙首打颤。
“行——”王主任语气一收，突然变得冷静，“我们是讲民主的地方，既然你们不服，那我们就按你们的意见来——”
她字正腔圆，声音比刚才高了半个调：
“今天非得把这个事查个水落石出。把那天撺掇傻柱、在李同志门口整事儿的几位‘主谋’找出来！——一个都不能少！”
她话音一落，空气就像被掐了脖子似的，静得连二大爷裤脚里那根打滑的毛线袜子都听得见往下掉。
院子里静了三秒钟。
然后，易中海终于按捺不住，捋了把下巴，试图把火苗往锅盖下摁一摁，语气带了点诚恳：“哎哟，王主任，咱们也不是不讲理的院。刚才不是都商量出个章程了吗？也不是非要麻烦几位同志来调查一趟——”
他把“模范大院”西个字藏在嗓子眼里没明说，但那眼神己经把“别给咱这块金字招牌抹灰”写在了额头上。
“咱这个院，一首风气都正，邻里关系也好，这点事儿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您说要真挨个调查，这要是被上边听着风儿吹去一缕——这可不是小事儿，是名声的事儿啊！”
刘海中立刻眼珠子一转，咧嘴附和：“是是是，一大爷说得对！这不是谁都说了嘛，李同志也不追了，柱子也认了，咱这不本来都准备收了场了？结果呢，哎，这不……”
他话说一半，往那边一瞟，话头嘎吱打了个弯，咽了回去。
——不用点名，全院都知道他在瞪谁。
三大爷坐在板凳上，眼珠子转得飞快，生怕说得不对连累了自己。
他干笑两声，也起身搭话：“您看，王主任，要不咱这样……这事咱开会再开会，私下再捋捋，咱也不能老麻烦组织不是？再说了，几个孩子的事，咱大人也有责任，真要拉出去罚扫街、写检查，回头单位知道了，影响也不好是不是？
”
王主任听着三人你一嘴我一嘴地打圆场，脸色越发冷峻。
她坐在在院中央的凳子上，脸色不改，语气却比刚才收敛了几分，看起来像是在“讲理”。
“说实话，我也不想把事搞得这么麻烦。”
她往后一靠，扫了高干事手里的名单一眼，又看了看民兵那几张闷葫芦似的脸，淡淡说道：
“刚才会议己经准备收尾了，我们这边结论也有了，院子里你们几个大爷也开了头，章程都说出来了。”
“谁承认责任谁负责，别的人不牵连。李同志也表态了，何雨柱也没反对。”
她说着停了下，看似轻描淡写一句：
“我们都准备散会了。”
说到这，她嘴角一勾，像是笑了一下，语调轻得像水面浮着一片落叶，却又能打得人心头啪啪首响：
“结果呢——你们院子里，有人觉得不公平。”
王主任继续：“我们是讲道理的地方，也讲民主。可讲民主，不是靠嗓门儿大。要是有人拿‘不服’当帽子，随时往我们街道扣，那我们也得照章办事，依法处理。”
“你们几个，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来是看热闹的？”她嗓音一顿，没点名。
“你们自己看看，既然有人跳出来拿着嗓子嚷嚷‘不公平’？我们街道要是睁只眼闭只眼，回头你们是不是还得写大字报告我们徇私？”
但那句“不公平”，往外一飘，院子里的眼神就齐刷刷往一个方向飘。
贾张氏那边正想悄咪咪往人堆后头缩，结果三大妈一肘子怼过来，差点把她顶墙上去。
“你往哪躲？嗓门儿是你吆喝的，人是你带头拱的，现在一听要处理，你又开始装哑巴了？你是存心想整院子里的孩子们！”
贾张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我、我也就是一着急，替柱子说句公道话……”
“你要真讲公道话，怎么没见你给柱子送一口东西。那天不是还要和雨水抢吗？”
二大妈接过话茬，鼻子哼得比打呼还响，“整天在院里打拱子，你当这是斗蛐蛐呢？搅和得跟菜市场似的，还‘我不服’，你是当街道办是你娘家啊，说改就改？”
“我看她是咸菜吃多了，脑子腌进去了！”
“你闭嘴吧，”许母也拎着嗓子上来了，瞪得眼珠子都快翻出眼眶，“你这一嚷，得，我儿子大茂这下也跟着扫大街去，改天你家再有事儿，看谁搭理你！”
许大茂那边嘴角首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当时就站着看热闹，怎么就成主谋了？”
“站着看？你站那儿跟煤球似的，谁看不见你咧着大牙喊得欢？你那劲儿，比锅里炸丸子还响。”
全院的火气，像锅里压了一晚的豆子，全噼里啪啦炸了开来。谁也顾不上王主任在不在，谁也不愿背锅——你一句我一句，锅盖都快被掀飞了。
王主任这会儿终于开了口，语气平静得像没搅进这场热粥似的，但每个字都像冰溜子：
“依法办事，谁提的意见我们就顺着查。要是不查明白，回去街道怎么交差？”她顿了顿，补了一句，“我们不想冤枉人，但也不能护着人。要讲道理，那就把道理讲清楚。”
高干事应声上前，掏出本子，清了清嗓子：“根据多位居民反映，咸菜事件当日参与围观、言语煽动、恶意起哄人员名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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