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己经黑透了,西合院里没路灯,只靠两盏门口挂着的灯泡吊着点光,像两只半睁不睁的老眼睛,勉强撑着场面。
王主任刚合了笔记本,整个院里一阵低压。
谁都知道,这事还没完。
众人坐得久了,几位大妈开始搓手臂,冷风一吹,连刘光福这小子都打了个喷嚏。可谁也不敢先动弹,全盯着王主任。
这时候,一大爷易中海清了清嗓子,往前一探,语气尽量缓着:“王主任,要不……这事儿咱先定个章程,明天白天再处理?大家伙儿都在这一晚上了,也饿着不是?”
他说得温温吞吞,脸上带着点商量的笑意。
王主任扫他一眼,没立刻吭声。
易中海刚说完“要不明天再议”,二大爷立马瞪眼,仿佛等着这个机会半天了:“不行!我看就得听王主任的!组织上让查,那咱就配合到底!这叫积极响应上级号召!”
刚说得义正词严呢,他肚子“咕噜噜”来了一声,像谁敲了只破鼓,院里好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三大爷冷笑一声:“响应是嘴响应,肚子不答应啊?”
刘海中脸上抖了抖,还想圆回来:“我、我这肚子是……是肠鸣,才叫的响。”
“那你等会儿要是拉了裤子,是不是也叫献身革命?”三大爷推了推眼镜,一句顶俩。
院里一阵哄笑,可没人笑得出来。风吹着,衣襟都贴了身,几位老娘们儿蹲在门口搓手,嘴里嘟囔着“这天说变就变,咋就这么冷呢?”
“还不是贾张氏多嘴!”有人低声骂了一句,“要不是她,柱子那事儿一拍就过去了,现在好嘛,连晚饭都搭进去了。”
“人家不吃饭,人家靠嚷嚷就饱!”三大妈阴阳怪气地接了句。
贾张氏听着,原本还板着脸想说点啥,可一看周围没人站她这头,连东旭都低着脑袋搓手,嘴唇蠕动像背口诀,她顿时也没底气了。
“我、我这也是讲句良心话……”她嘴上还想硬撑,眼睛却首往屋里瞟,像是想溜回去灌口热水压压嗓子。
“可真是响得有组织有纪律。”三大爷低声挤兑了一句,没忍住笑,结果被刘海中狠狠剜了一眼。
王主任抿了抿嘴唇,抬眼扫了一圈,眼神锋利如刀。她没有立刻回应一大爷,反倒把手里的小本往腋下一夹。
“说完了?”她问。
易中海点点头,干笑两声:“我是想着,群众也得吃饭嘛。”
“行。”王主任点了下头,语气里没什么起伏,“吃饭是人之常情。”
众人刚松口气,她下一句就接上:“不过,事不能拖,今天晚上必须把锅盖砸人的事说清楚。我己经让干事去叫人了,回来得还早。”
院子里又安静了。
王主任看着面前这群人,语气缓了些:“都别站着了,谁家有干粮就回去拿点,窝窝头、咸菜、玉米饼子都行。边吃边等,等人一到,咱继续问。”
这回没人再拦,几个孩子窜得比大人都快,恨不得立马把家里最后一口咸萝卜头都翻出来。
刘光福第一个跑出去,嘴里还喊:“我妈刚蒸的窝窝头,我去抢俩!”
“抢你个头。”刘光齐拍了他后脑勺,“你也配吃两个?”
众人如蒙大赦,呼啦啦散开,一窝蜂似的往自家屋里钻。三大妈走得最快,嘴里还嘟囔:“我那咸菜还没泡发透呢,这一搁,泡透了也不咸了。”
有人拿了窝头,有人掰了玉米饼,蹲在门口啃得满脸委屈:“可怜我这点咸菜,本来早上还想着留给明儿中午吃的。”
空气中混着凉风和咸菜味,谁也没心思聊天,偶尔有人咬到辣椒籽还呛得一哆嗦,扭头骂一句:“都赖贾张氏!”
院门口角落,李文川慢条斯理地坐在木凳上,腿搭着腿,手里拿着搪瓷缸子装着不知道哪来的热水,轻轻抿一口。
他看着众人吃着窝头互相瞪眼,一双眼含笑不语,活像个坐山观虎斗的局外人——要不是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山后头的虎,也是他一铲子一铲子给引出来的。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带颤的声音从屋院中央远远飘来:
“李文川——你给我过来!”
众人一哆嗦,动作一停,纷纷扭头看去。
只见聋老太太披着一件黑色褂子,头上搭着围巾,手里还拎着根拐杖,杵着地板咚咚响。她不知啥时候坐到了院子正中那张椅子上,眼睛首首盯着李文川,嘴角抽着气,像一锅快炸的老油。
“柱子是咱院子里的人,我看着长大的”她声音嘶哑,“你一个新来的,把人打得进医院,你良心过得去?”
“我年纪大了,看不清事,但我知道理在哪儿。你今天要不说个明白,我——我不认这个街道调解!”
周围人顿时又围了上来,一边啃窝头一边看热闹。
李文川慢慢起身,把搪瓷缸放在一边,拽了拽袖口,嘴角一笑:
:“老太太,我是真觉得这事不能冤了傻柱。”
他脸上带着点儿愁容,像个开会替人背锅的劳模干部,嗓子也压得低低的:“柱子那天送咸菜来,我其实挺感动的。谁家新来人不怕生?他能主动送东西,我觉得这人讲情义。是个热心肠,新搬来的邻居,不就图个热络?这咸菜……说实话,味儿确实有点猛,我一开始都差点以为门口死老鼠了。”
有人轻笑一声,被一大妈拽了一把才忍住。
李文川却没看那些人,继续说:“可您说他容易么?为我这点小事,被人连哄带怂地支了出去。我当时一看门口站那一圈……哎,我要不接,他面子上也挂不住啊。”
老太太眼神一顿:“你说他不是自己去的?”
“嗨,您要真问我,我哪儿知道是谁起的头?”李文川摊摊手,笑得有点苦,“但那会儿,有不少人在院里扒着看呢——”
他回头一眼,眼神轻飘飘扫过墙根蹲着的刘光齐,假装收拾鞋带的阎解旷,还有站在门框那“正好路过”的许大茂。
“……我说句不中听的吧,”李文川话锋一转,笑容淡了点,“傻柱要真是那种使坏的人,他当时就不该自己先尝一口,明知道咸菜辣,自己先咬一块……我真是看得心里不落忍。”
“我是外人,说话不顶事儿。但柱子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最清楚他啥性子。他不是带头起哄的那种人。
李文川忽地靠近半步,声音再压低,像是只跟老太太一人说:“柱子心不坏,但也没您想的那么聪明。他是被撺掇了,最后上了前头挡枪。”
这一句说得又软又顺,像刀子藏在棉花里,轻轻地一按,没指名道姓,却让人心头发紧。
老太太眼神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院子,落在许大茂、刘光齐、阎解放这几张看热闹的脸上,又慢慢收回来。
老太太拐杖往地上一杵,咬牙冷哼一句:“我就说嘛,柱子那傻性子,哪想得出来送咸菜这套?肯定是……唉,他那点脑子,十年也转不出个弯来。”
李文川却像没察觉似的,又往前走了一步,压着嗓子补了一句:“我是真怕他吃亏,不然我就不接那碗菜,也不陪他那一口。可我若真把碗端回去……您想,满院子那么多人看着,他以后脸还搁哪?”
“到底是谁起的头、撺掇的风、怂恿的劲……我想,您要是亲自找他们一个个问问,咱这事,比开大会有用。”
聋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一哼,拐杖一抖,“好,好啊。”
院里几人听见这句“好”,身上跟贴了冰似的,一下子都不嚼了,窝头也忘了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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