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两句，不讲情绪，只讲个理。”
他扫了一圈众人，嗓音不高，但句句铿锵：“那天刚搬进来，还没歇口气，何同志就敲门送来一碗咸菜，说是‘欢迎欢迎’，我一听这话，心里还挺热乎的。”
“我寻思着，这地方果然不一般，同志之间比家里人还热情。”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结果锅盖一揭，那味道——哎哟，真是冲得我鼻子一麻，脑瓜子一紧，一时间有点恍惚。”
“可说实话，那咸菜确实……味儿挺冲的。”
他顿了顿，嘴角含着一点为难的笑，“有点像是……咱街道门口那堆肥水缸开盖那一下。”
他说着看了傻柱一眼，点了点头：“我当时真的挺感动的，说句心里话，这年头谁家咸菜都不多，他愿意掏出来给我，那是情分。”
“我心里琢磨，这要是没尝，怕寒了人心。”
底下有人没憋住笑，轻轻哧了一声。李文川装作没听见，神色端正：“可我这人软，不好推脱，也不想拂了傻柱同志的心意，就夹了一口。嗯……入口挺有嚼头，咸得也挺实在。”
“然后他又递过锅盖来，说怕菜凉。我接的时候没接稳——手上正好出汗了——那锅盖就，咕咚一声掉出去了。”
“事发突然，我当时也吓了一跳。”
他扫了一圈众人，语气不急不缓：“这事那天晚上我就跟一大爷、二大爷、还有院子里的老少爷们当面认过错了，也表了态，回头该赔钱赔钱，该负责负责，绝不推脱。”
他朝傻柱点点头，表情诚恳：“何同志好心，我记着；他受伤，我认账，钱我掏、事我担，该道歉道歉。”
“我爸从小就教育我说：人啊，别怕犯错，就怕犯了错还死不认。那是没觉悟。”
李文川说到这儿，语气一顿，眼神扫过一圈沉默的邻居，嘴角轻轻一抿，压着笑意来了一句：
“最后，我也没啥多说的，就提个建议——以后要是谁再做咸菜，咱能不能……少放点咸盐？实在不行，多兑点水，行善积德。”
这话一出，底下哄地一声笑开了。
一时间，气氛不再紧绷，像被人拿针戳破的鼓，嘭的一下瘪了下去。
李文川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本红书，啪地翻开，站在原地看书，眼神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番言语不是辩解，而是他每日必读章节的批注导言。
众人笑声里，有的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嘴里叼着瓜子皮差点呛了气，连二大妈都悄悄扯了扯三大妈的袖子，小声咕哝一句：“你说这李同志平时文文气气，今儿倒有点意思啊。”
但最受不了的，是贾张氏。
她原本抱着个胳膊杵那站着，眼见着全院的人都被李文川“逗乐了”，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像三伏天窝在被窝里憋了半小时的山药蛋。
“哼！”她猛地一甩头，脸上的横肉跟着一抖，“你们倒是笑得欢！我儿子被他吓得一晚上睡不好觉，你们就没个理了？”
贾东旭坐在边上，脸都快埋进膝盖了，小声嘀咕：“妈您小点声……”
可她哪听得进去？“这要换了别家，早告到居委会去了，还讲啥道理？”
她这一阵发作，众人反倒不接话了，谁都不傻，知道贾张氏发火，不全是为了傻柱或东旭，多半是看不得李文川落了好。
但下一秒，王主任咳了一声，众人立刻止了笑，正襟危坐，气氛顿时又板正起来。
只见王主任脸上还挂着点笑意，手没举笔，但眼神里己经有了“收尾”的意思。
王主任稍微顿了顿，视线落在李文川和傻柱身上。
“你们俩，”她语气缓了些，“现在就在这院里头，互相道个歉。街坊西邻抬头不见低头见，咱们这模范大院，不能让外人笑话了去。”
傻柱脸上还挂着不情不愿，嘴巴张了两下，最后憋出一句：“我、我那天是有点急，菜也确实咸了……李同志，对不住。”
李文川点了点头，正经说道：“我手滑伤了你，是我不对。我当时也认了错，今天再说一遍，对不住。”
两人互相拱手，姿态倒是齐整，像模像样。
王主任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既然都认了，也道了，那接下来就说说这医药费的事儿。”
这话一出口，院子立马安静了一拍。
易中海立刻接口：“咱说清楚就好，李同志也答应了要出钱，那咱得讲公道。”
说着冲贾东旭一抬下巴：“东旭，把账本拿出来。”
贾东旭“哎”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笔记本，摊在桌上翻了翻，嘴上念得挺溜“缝针七针，一毛二一针，一共八毛西；打破伤风针一次，七毛五；红药水一瓶，一毛二；绷带棉球啥的零头凑个整，三毛；挂号费五分。”
他抬头：“合计是——两块七毛西。”
众人点头，觉得也算合理。谁料三大爷这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从腋下掏出一本封面掉皮、内页还夹着烟盒壳的旧账本，神色庄重地开口：“我这也记了点儿。”
话音未落，王主任眉毛微挑，贾东旭的脖子立刻伸长了：“您也记了？”
阎埠贵拍了拍本子：“账要对得严谨嘛。我来对对我这份儿——”
他推了推眼镜，嘴里念叨：“缝针八毛西，打针七毛五，红药水两瓶，一毛二……这些都一样。”
说着，话锋一转：“然后是——我家自行车送去医院，胎磨掉一层皮，修车两毛五；回来腰酸背痛，贴了云南白药膏药，一毛五；还有医院走廊滑，腿一滑撞墙上，护士看不过去，塞了瓶红花油——这个算成本支出吧，六毛。”
贾东旭张着嘴：“三大爷，您那膏药是不是咱院分的那一贴？”
“那咋了？分的是一回事，我用是另一回事。”三大爷严肃道，“再说我出的是人力物力，我家解成也进去了，这点成本不过分。”
李文川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不由咂舌：
——这都能记上？这账要真按你这么写，怕是下回咱屋要是冒了烟，三大爷能把扑火的打湿鞋垫也写进收据里。
众人顿时眼神齐刷刷盯上来。
一大妈“哧”地笑出声：“你摔了个屁股墩，还倒要钱？”
王主任皱了皱眉：“误工不算，红花油那是医院顺手给的，咱也不能鸡毛蒜皮都算。按一大爷记的为准——两块七毛西，一人出一半。”
“一块三毛七。”许大茂补了句，像是怕大家不会算。
谁知贾张氏却梗着脖子，蹦出一句：
“我不服！”
全院人齐刷刷扭头看她。
贾张氏抖着身子站起来，声音拔高半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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