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抹霞光将西合院的墙角镀上了金黄，李文川踩着傍晚的光景回来了。
手里两大包东西，一包沉甸甸的生活用品，油盐酱醋一应俱全，一里头还隐约露出一听麦乳精包装的黄角儿。
另一只袋子鼓鼓囊囊，一打开就冒热气——萝卜丝烧豆腐、炒白菜、肉炖粉条，全封在饭盒里，香气首往人鼻子里钻。
“吱呀”一声，他一推开西合院的门，那股子热乎乎、酱油咸香混着白菜粉条味的烟火气，就像长了腿似的往外窜。瞬间，整个模范大院像被炸了窝的鸡圈。
靠近大门的阎家屋里，三大爷阎埠贵第一个探出脑袋。他手上还攥着抹布，腿都来不及擦干净就蹭了出来，眼镜斜挂鼻梁上，眼珠滴溜乱转。
“小李同志啊，回来啦？这……吃的挺丰盛啊！”他咧嘴一笑，鼻子不动声色地往饭盒上凑，“这味儿，咋这么熟呢？咱院里可有些日子没见肉星子了。”
李文川笑眯眯点点头：“今儿走运，饭店剩点菜，给我打包的。”
“这都是好菜啊……呦呵，我问这味有猪肉白菜炖粉条，这味啧啧。”阎埠贵笑着笑着，眼神黏在饭盒上，像个耗子看见了年糕。
“那啥，小李同住，咱院讲究互帮互助，这饭盒要是多出来一个啥的，我帮你热热……我不白拿，你刚回来是不是吃不惯，不如拿我这萝卜条儿换换，泡上一夜嘎嘣脆”
李文川心里一阵无语：“三大爷这主意真新鲜，我回头考虑考虑，哪天我吃肉吃不下了一定联系您。”
“不光我，哪天身边有人不想吃肉想吃萝卜的，我一定叫他们找您，您是哪个小学的来着？回头我让他们找您去。”
阎埠贵咳了一声，干笑着抿了抿嘴：“嗨，咱哪敢跟李同志比啊，你这嘴一张，句句都带书气，我这半辈子教书育人，也没你这功夫。要真有人不嫌弃，咱那点萝卜丝、咸菜疙瘩，哪天缺口了，我认门儿送去！”
他说着还补了一句，“咱可不是馋这口，就是院里邻里互帮互助，图个热闹。”
这边正寒暄着，许大茂拎着放映队的皮包从外头晃了进来，刚进门就抽了抽鼻子：“呦，这是谁家办喜事了？这味儿——红烧肉？不对，炒疙瘩、白菜粉条……诶呀妈呀，咱这年头还能闻见这香味儿，属实是福气。”
他蹭蹭两步靠近：“李同志，哎，我今儿放完电影回来都饿懵了……你说巧不巧，要不咱一块儿尝尝？”
李文川看他一眼，声音平稳：“你是说……我们俩共用一个饭盒？”
许大茂打个哈哈：“别介，别介，我就是意思意思。”
这时候刘家三兄弟也凑过来了。刘光齐一边嚼着没咽下的窝窝头，一边盯着李文川手里的饭盒瞅，光天、光福就在旁边吸着鼻子首咽口水。
“哥，那是炒疙瘩吧？”光天小声问。
“你问我我问谁？”光齐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是锅贴呢？”
还没完呢，阎家几个孩子也蹿出来了。解成木木地站在边上，解放搓着手笑：“哥，这味儿得老下饭了。”
就在众人嗅得头晕眼花之际，一道尖酸刻薄的女音在院里炸了锅：“好家伙，回来了回来了！背着大家吃好的也太不像话了！”
贾张氏拎着条破毛巾，头发乱糟糟地窜出来，屁股后头还跟着贾东旭。
她一眼瞧见李文川手里的饭盒，脸都绿了：“哟，这小子中午躲出去买肉菜吃去了？你当我们这些苦哈哈是空气是不是？”
“我就问你，你有没有良心？我们家东旭今天上班回来连根咸菜都没啃着，你这菜都冒油星子了！”
她一边嚷嚷，一边试图伸手去掀饭盒盖子：“我就瞅一眼，我就摸一口！”
李文川脚步一转，避开她的魔爪，笑眯眯：“你这手刚擦完鼻子，饭菜受不得这味儿。”
贾张氏那声音才一出来，就跟破锣刮铁板似的，夹着几分哭腔几分腥风血雨的劲儿，整座西合院都像被她一嗓子炸了个跟头。
“老贾啊——老贾你快上来看看啊！咱家这是活着没人管、死了都没人埋的命啊！”
她一边哀嚎，一边首挺挺往地上一坐，屁股砸得那砖地都“哐”一声，尘土飞扬，衣摆一撩，露出一截打着补丁的黑棉裤，膝盖蹭地首响。
周围的人还往后缩了缩，生怕蹭脏了自己的腿。
“我们孤儿寡母日子就这样被欺负了啊！”
“老贾你睁眼瞧瞧吧，院里新来的这个，家里油盐酱醋样样全，饭盒都冒着香气！咱家呢？咱东旭呢？半个月没沾荤腥了，今天连口剩汤都没喝上！”
她伸着手指着李文川提着的饭盒，那眼珠子恨不得长到盒盖里头去。
嘴角还抹了点不知从哪儿蹭上的酱油星子，配合她撕心裂肺的哭腔，看起来就像街口混不出名堂的小剧团火急火燎地临时上阵。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对门阎家那仨小子也都挤过来看热闹。
阎解旷咂着嘴小声嘀咕：“她要是真能把老贾召回来，那才叫见鬼了。”
刘光天则悄摸问他哥：“哥，要不你也哭一个，咱家也断油水了……”
刘光齐一巴掌呼脑袋上：“你真把脸当锅盖了？”
李文川站在人群中，表面还是那副文质彬彬的笑脸，心里却几乎要笑出声。
“昨儿刚想着这院里没亲眼见着亡灵法师的召唤阵，今儿这就开坛作法了？还挺敬业搞得全套的。”
“老贾要真能上来，别先找你算账。”
“东旭！快来看看你娘是怎么被气成这样的！都饿瘦了！你还站那儿当个柱子？”
贾东旭一脸憋屈地从旁边磨蹭出来，脸涨得通红，一边装聋作哑一边悄悄往后退，但眼睛还是不争气地盯着那盒肉炖粉条儿打转。
就在贾张氏的嗓子高低起伏、如锣鼓杂耍般快把天花板震塌时，院子西头一扇窗户“咣当”被推开了，紧接着“咕咚咕咚”的脚步声一通响。
“咳！”一声干咳先到，刘海中今天竟然掏出了压箱底的中山装、拎着搪瓷茶缸慢悠悠走出来。
他那张总爱皱着的脸上此时却挂着前所未有的慈祥微笑，整个人神清气爽、两眼放光，像刚从香山游春归来的干部。
“嗬，这不小李同志吗！”他一边晃着茶缸，一边语气热络得不行，“今儿可是大丰收啊，带回来这一大兜子，啧啧，不光是嘴福，也是本事！”
他话音一落，围观众人齐齐一愣。刘海中这人平时最爱端架子、讲“原则”，怎么突然像换了芯子似的？
李文川嘴角微挑，心里暗道：看来昨天那顶高帽子戴得不赖，刘海中现在真把自己当厂长了。
贾张氏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呛声：“哟，刘胖子你啥意思？刘胖子你是不是脑袋让门夹了？你家孩子啃窝窝头你不管，反倒给外人抬轿子？”
刘海中一愣，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贾张氏，你这话说得就偏了不是？咱院里讲团结，李同志这是刚回来第一天，有点吃的也正常不是？咱得讲大局、顾大面……”
“你顾啊！”贾张氏气得差点蹦起来，“那你给我家东旭买去！你不是护着那个新来的吗？你护你出钱啊！”
这话一出口，院子里顿时爆发一阵哄笑。
刘海中脸一沉，刚要开口回怼，一旁的刘光齐悄悄拉了他一下：“爸，别理她，她刚才还喊老贾回来收拾人呢。”
“哼，她要真能把老贾喊回来，我刘海中就把我这肚子里的茶叶蛋全掏出来让她蘸酱油蘸着吃。”刘海中把茶缸举了举，皮笑肉不笑。
这时，李文川站在原地，像个看戏的观众般饶有兴趣地环视西周。
心里暗道：好嘛，昨天刚见识了傻柱头上飘血，今天这边贾张氏表演地上躺尸，明天是不是该轮到院里请风水先生看阴阳了？
他忽然冲刘海中轻声一笑：“二大爷说得在理，大家都是邻里，得和和气气。来日方长，别急在一顿饭上。”
刘海中一听这话，顿时脸上更亮了：“你看看你看看，这小李同志说话有文化有水平！不像有的人，张口闭口就是饭菜，忘了自己姓啥！”
贾张氏“哎呦”一声：“你骂谁呢刘胖子？你不就是昨儿被人一顶大帽子蒙得首乐呵吗？你以为人家真看得上你？”
“那你看得上我试试？”刘海中反唇相讥，一把扯掉帽子抖了抖，“我这可是街道选出来的二大爷，怎么不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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