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川出了街道办,顺着人流慢悠悠走了两条街,才在一个巷口拐角找见供销社。
门口歪歪斜斜挂着块“国营商业门市部”的牌子,玻璃窗里糊着黄纸,风一吹哗哗响,像是喘不过气来的老黄牛。
他一推门,一股子霉咸味夹着旧木头的潮气扑了出来,柜台后两个售货员正背对着门,一边抠脚一边磕瓜子,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同志,买东西啊?”其中一个嘴上问着,手里瓜子没停,还撩了撩耳边的乱毛。
李文川笑了笑,语气温和:“买点日用的。请问大米多少钱一斤?”
“二毛五,限量。面粉三分,今天刚到的,肉你就别问了。”另一个搭腔,像是在背供词,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李文川点点头,没急着还嘴,默不作声地掏出票和零钱,一边慢条斯理地把手里用布包着的票据平整地摊在柜台上,票码齐整,还夹着几张不常见的副食品票。
售货员的眼神终于从瓜子跳到那叠票上,眼角抖了一下,又抬头打量了李文川一眼。
男人穿着中山装,扣子系得端正,袖口干净,鞋擦得锃亮,脸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说话也不疾不徐,可票证一亮出来,那股“不是一般人”的气儿就拦都拦不住了。
“同志,您是……哪个单位来的?”售货员试探着问了句,声音比刚才轻了三分,嘴角还多了点笑意。
“没有,我是来买东西的。”李文川笑着,语气客客气气,半点火气都没有,“东西多买点,家里刚住进去,啥都缺。”
“哎哟,那您说您要啥,咱们有的都给您挑好的!”态度瞬间转了弯儿,那位原本靠在柜台上的售货员也站首了腰杆,“您看,大米我给您称紧的,不夹生。”
“麻烦您了。”李文川微笑点头,嘴上说着“麻烦”,眼睛却瞟了瞟角落里那几坛酱菜,“那边的咸菜……还有不?”
“哎,这酱黄瓜还剩一坛,我给您弄点,切得细着呢,配粥下口。”
几分钟后,李文川提着一布袋沉甸甸的货走出门口,脚步不急,神色如常。身后售货员探头看着他背影,嘴里嘀咕:
“你说这人是谁啊?一口一个‘麻烦’,一笑就跟演话剧似的……可这派头,不像是普通户口啊。”
“嗐,你不懂。城里这两年,新来的文化人多着呢。等哪天咱街道开会,你再瞧吧。”
李文川脚步一顿,嘴角勾了勾,像是听见了什么,又像是压根儿没听见。
这时候,李文川的胃提出了抗议。他摸了摸肚子,低头一看,才意识到早上吃的那点干粮根本不顶饿。
这时候,李文川的胃正式抗议了,像鼓槌敲大缸似的咕咕响。他摸了摸肚子,脑子里还残存着早上那几口窝窝头的余悔——糠多面少,没嚼头,还刮嗓子。
“早知道就留点罐头当早饭了。”他咂了咂舌,回头望了眼街道办的方向,又看了看手里拎着的几大包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脸“既然出来了就别折腾回去”的无奈。
眼前转了两个弯,他就看到街口那家不太招摇的“国营饭店”。
门面破了点,玻璃糊着一层油花,招牌上掉漆的“营”字仿佛随时要掉下来——但李文川眼睛一亮,喜欢,就这气质,接地气,味道肯定差不了。
他推门而入,一股混合着酱油、猪油、煤烟和醋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店里几张刷着暗红漆的木头桌子歪歪扭扭,桌角有的被砖头垫着,有的干脆一坐就晃。
他挑了个看起来不那么油腻的位子坐下,环顾一圈,店里三三两两几个工人模样的人正扒饭,有的嘴上还叼着烟头。
“同志,吃点啥?”柜台后的女服务员漫不经心地招呼一句,声音不大,但也不冷淡。
李文川站起来,走到柜台前,笑着压低声音问:“今儿什么菜有货?”
站在柜台后面的店员懒懒地抬起头,看到是新进来的客人,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来了精神:“呦,您还挺会挑时候,刚才肉联厂那边送来一批猪肉——咱们师傅刚炖了一锅红烧肉,锅盖一掀那香味能把人魂勾走。”
“还有吗?”李文川眼睛发亮,笑意浮上脸。
“有是有,不过每人限一份,不然哪够分。”她手一挥,朝厨房喊道,“一份红烧肉,一碗米饭——紧着点盛啊!”
李文川愣了一下,听到“红烧肉”几个字,眼睛不由得亮了亮。多少年没吃过红烧肉了,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红烧肉这东西,在这年月可不是常有的,能赶上绝对是运气。李文川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只是笑着点头:“那真是赶巧了。”
饭菜不多时,人情味倒是足。一个坐窗边的老人见他点红烧肉,咂嘴羡慕地说:“小伙子有口福啊,这肉我是半年没见着了。”
李文川客气地笑笑,没接话,脑子里全是肉的香味。
没一会儿,红烧肉就端了上来。肉块色泽红亮,边角略微焦黄,汤汁泛着光,一看就是煤球火慢炖出来的老手艺。白米饭软硬适中,热气腾腾,泛着淡淡米香。
他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浓香酥烂,入口即化,咸甜适中。他忍不住闭上眼咀嚼了两下,心里首冒烟花:“妈的,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每一口肉都像是对生活的一种奖励,慢慢地、耐心地品味,每一口都带来满足感。他不禁想起自己在老毛子那边过的是什么苦日子,这顿饭,真的太爽了。
他又加了一碗米饭,把那红烧肉剩下的酱汁浇了些到米饭上,每一口米饭都带着红烧肉的香气,柔软的米粒和浓郁的汤汁混合在一起,竟然是如此的搭配得恰到好处。
差点把舌头吞下去。连吃两碗饭,连汤带肉吃得干干净净,碗底都能照出人影来。
他放下筷子,舒服得往椅背上一靠,腰带悄悄松了一扣,打了个轻飘飘的饱嗝。
“还是自家的饭好吃。”他心说。
这顿吃得实在太满足了,但他转念一想,天天跑出来吃不现实,空间里保温,这菜不趁热打包几份回去可就傻了。
他站起来,又走回柜台前,语气诚恳又不失分寸:“同志,红烧肉限量我知道……那别的菜,能带点不?我家那边锅还没开张。”
女服务员瞥他一眼,心里琢磨了下这人来头,又瞧他衣着干净说话顺溜,不像个贫嘴主,于是点点头:“剩下的是白菜炖粉条、炒疙瘩、还有萝卜丝烧豆腐,您挑着带。”
“这仨我都要,打包带走。”
“得嘞!”
几分钟后,她一边熟练地往饭盒里装菜,一边随口说:“一共两块西,红烧肉算你一块二,副菜带点汤重,票证要齐全啊,红烧肉那是肉票结的,别的用副食品票。菜我都给你挑净的。”
李文川从口袋里摸出票和现金,递过去时还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同志,多谢了,下回我还来。”
女服务员愣了一下,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低声嘀咕:“这人说话怎么跟戏台上下来似的……倒是招人待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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