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临安城。
御书房内,赵禥正对着襄阳防务图蹙眉。
案上堆叠的奏章还带着墨香,
最上面那本《春耕水利疏》的字迹刚干,
就被一阵踉跄的脚步声打断。
“陛下!襄阳八百里加急!”
内侍捧着军报的双手在发抖。
赵禥的指尖刚触到军报,心就猛地往下沉。
展开的麻纸被他攥得发皱,吕文焕那力透纸背的字迹混着血痕刺进眼里。
“现存米粮不足半月之需,若再延误,恐生兵变。”
“兵变……”
他低声重复这两个字。
襄阳城头的箭楼、护城河上的吊桥、守兵甲胄上的霜痕,瞬间在眼前炸开。
他想起去年亲临襄阳劳军时,吕文焕指着城墙上的裂缝说:
“只要粮草不断,臣能守到天荒地老。”
可如今 —— 。
“昌国卫的奏报呢?”
赵禥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内侍李忠慌忙取来另一本奏章。
“回陛下,三日前昌国卫奏报,韭山列岛附近发现三艘空船残骸……”
赵禥一把抢过奏章,目光扫过 “甲板刀痕深三寸”“舱内有火药灼痕” 等字句。
他猛地转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青瓷笔洗 “哐当” 落地。
沙盘上,从明州到襄阳的航线用朱砂标出,十七面代表漕船的小红旗在韭山列岛位置戛然而止。
“十七艘船,三万石糙米。”
赵禥的指尖划过那些小红旗。
“就算撞上礁石,也该有浮尸、有货箱碎片,怎么会凭空消失?”
老内侍董忠吓得扑通跪倒,额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御书房里静得能听见漏壶滴水,赵禥盯着沙盘上的韭山列岛,忽然想起上月林霆震被贬时的场景。
那老狐狸伏在地上谢恩,眼角余光却死死粘在这幅海运图上。
当时他还冷斥:“林卿既己贬谪,就该安心思过,盯着漕运图做什么?”
林霆震当时叩首的声音格外响亮。
“臣只是忧心 —— 漕运若乱,大宋必危啊!”
那时只当是败犬狂吠,此刻想来,那每个字都像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
赵禥猛地一拳砸在沙盘上,激起的沙土迷了眼。
“传文天祥!”
他的声音透过纱窗外的雨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内侍连滚带爬地应声,却在门口撞见刚冒雨赶来的文天祥,两人撞在一处,差点摔了个趔趄。
文天祥抖望着御书房内蒸腾的怒气,心中己然明了七八分。
他整了整衣冠,抬脚跨过门槛时,听见赵禥正对着沙盘低吼。
“朕倒要看看,是谁敢动襄阳的粮草!”
文天祥望着沙盘前怒容未消的赵禥,刚要行礼,就见陛下抓起案上的残页掷过来。
“文卿自己看!”
麻纸碎片上 “林府令” 三个字被指腹磨得发亮。
文天祥用指尖捻起,瞳孔骤然收缩 ,
这苏木汁的色泽,与去年林霆震弹劾新政时奏章上的印泥如出一辙。
他忽然想起林霆震被贬前,曾在朝堂上抖着漕运账册嘶吼。
“海运司藏着大宋的蛀虫!” 当时满朝文武都当是疯话,此刻却像冰锥刺进后颈。
“陛下还记得上月林霆震离京那日?”
文天祥的声音带着湿冷。
“他在城门口给了周良弼一卷《江海渔樵图》,当时臣以为是故交赠别,现在想来……”
赵禥猛地转身。
“传周良弼!”
他的指节叩在案上。
“朕倒要问问他,那幅图里画的是渔樵,还是海盗的巢穴!”
......
辰时三刻,周良弼踩着雨停后的水洼进殿。
他瞥见文天祥手中的残页,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却强撑着作揖。
“陛下召臣,不知有何吩咐?”
“吩咐?” 赵禥冷笑一声,将昌国卫的奏报推到他面前。
“十七艘粮船在韭山列岛失踪,周大人总领漕运,该给朕个说法吧?”
周良弼的喉结滚了滚,眼珠飞快地瞟向文天祥。
“臣己查明,是东海倭寇作乱。臣己命人增派巡逻……”
“倭寇?”
文天祥突然插话,银镊夹起那片残页凑到他眼前。
“那这‘林府令’三个字,也是倭寇写的?”
周良弼的脸瞬间褪成纸色,手指绞着袍角嗫嚅。
“臣…… 臣不知…… 许是伪造……”
“伪造?”
赵禥抓起案上的朱笔,在纸上重重写下 “林” 字,
“那你看看,这起笔的弯钩,与林霆震奏章上的笔迹是否一样?”
他忽然将笔掷过去。
“还有备用航线!为何放着安全水道不用,眼睁睁看着粮船逾期?”
周良弼扑通跪倒。
“臣…… 臣是怕擅自改道违了祖制……”
“祖制?”
文天祥的笑声里裹着寒意。
“那每月从林府领的五千两‘漕运监看费’,也是祖制规定的?”
这句话像惊雷炸响,周良弼的身子突然僵住。
赵禥盯着他发抖的背影,忽然想起三年前周良弼升任海运司使时,林霆震在朝堂上拍着胸脯担保。
“良弼清廉奉公,可为漕运栋梁。”
当时只当是同僚举荐,此刻才看清那背后的勾当。
三日后,文天祥带着禁军闯进周府账房时,老账房正往灶膛里塞账本。
火钳夹着的纸页上,“黑风帮” 粘着枚朱砂印记。
与海盗腰牌上的鲨鱼纹分毫不差。
“周大人藏得好深。”
文天祥走到内室,在檀木柜的夹层里摸出个锦盒。
打开的瞬间,二十余封密函滚落出来。
“北境友人愿助一臂之力,三月漕粮截获后,襄阳必乱。”
周良弼被押进来时,看见密函上林霆震的私印,突然瘫在地上哭喊。
“是他逼我的!林岳 —— 他侄子林岳是昌国卫巡检,掌管着韭山列岛的布防图!是他牵线让黑风帮截粮,说元军密使会接应……”
“元军?”
文天祥的手猛地收紧。
他想起昨夜潜入周府时,看见林岳的亲信偷偷塞给周良弼一个指南针。
底盘刻着的 “回回司天台” 印记,与去年元军使者带来的礼物上的花纹如出一辙。
当这些证物摆在赵禥面前时,御书房的漏壶刚好滴完午时的水。
赵禥盯着密函上 “襄阳必乱” 西个字,突然将拳头砸在案上。
“他们要的不是粮,是大宋的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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