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桂花的话一出口负责行刑那人果然脚步一顿，脸上浮现一丝难色，为难地看向族长。
族长的眉头蹙得越发紧，严肃的脸上满是不悦：“秀才？举人？”
“就算是进士，我们徐家也容不下这种不讲人伦的畜生！”
“更何况，徐彦平难道没告诉你们，他早就己经被县学除名了！”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被县学除名，几乎等同于科举之路就此断送。
可徐彦平居然一个字也没说。
这可真够能瞒的。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盯着徐彦平。
不由得想起，早上他们去给徐老头和徐老太拜见，这家人一句话也没说。
真是一家子心机深沉的货色，为了一点好处，居然如此欺骗大家。
对族长的话，徐老头一家都不肯相信，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刘桂花更是大声喊：“你别瞎胡扯！我们平儿学得好，年末还得了夫子的夸奖，不可能被退学！”
“你们就是见不得我们好，故意污蔑我们！”
族长看了眼徐彦安。
徐彦安轻轻咳嗽一声，清晰有力道：“堂哥早在两个月前，就被县学除名了。”
刘桂花大怒，冲上前，要去挠徐彦安的脸：“你个小兔崽子，有你说话的份吗？”
周围其他人见状，有人伸手架住她的胳膊，有人拦住她的腰，将刘桂花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能一脸愤怒，却无能为力。
徐彦安勾了勾唇。
这就是人和人的价值差别，带来的地位差别。
自己能给徐氏宗族带来利益，族长就会为了自己，对徐彦平一家下手。
若是原主在此，一个无权无势的可怜孩子，恐怕就算狠下心撕破脸，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顶多是被人和稀泥，给点好处息事宁人。
就如同族长刚刚想做的那样。
说到底，人的话语权是由价值决定的。
族长厌烦地看着刘桂花一家，冷冷道：“行刑。”
刘桂花等人顿时哭天抢地，求情的，辱骂的，吵架的。
乱糟糟吵得人头疼。
却丝毫阻拦不了族规的施行。
于是，行刑人手持长鞭，一鞭，一鞭，又一鞭，随着鞭子的破空声和打在皮肉上的破空声。
徐彦平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
徐彦安盯着这一幕，没有一瞬移开视线，满眼都是冷意。
时至今日，他才算给原主报了仇。
是死是活，就看徐彦平的造化了。
不过，先在水里冻了半天，出来又挨了三十鞭，能安全无恙活下来，那就真是命大了。
三十鞭打完，徐彦平奄奄一息。
徐家几人哭着扑上去，一个个都难受得不行。
像是死了爹娘，哭天抢地，泪流满面。
看见这一幕，徐二石忽然红了眼睛，捏紧了拳头。
他忽然间想起，之前徐彦安落水病重，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他的父母，一脸冷漠，说：“人各有命，真活不下来，也是安小子的命。”
大哥大嫂冷嘲热讽：“一个儿子，死了再生呗。”
想到此处，徐二石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勇气，拨开人群冲上前，挡住了徐家人的去路。
徐老头顿时怒目圆睁，吼道：“滚开，你个丧门星！生的小丧门星，妨了我的平儿，我要你们赔命。”
徐二石鼓足勇气，大声喊道：“大哥，大嫂，一个儿子，你们别伤心，死了再生就行。”
徐大石和刘桂花脸色霎时一黑，丢下徐彦平，就要上手打他。
刘桂花边扑边喊：“你个黑心烂肺的玩意儿，我撕烂你的嘴！”
徐大石也大怒：“你敢诅咒我平儿，看我不打死你！”
徐老头和徐老太更是恼怒至极：“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我打死你干净！”
其他人下意识伸手去拦，边拦边劝说他们冷静下来。
可还是忍不住惊讶地看向徐二石。
这全村公认的老实人，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受刺激了？
有人觉得多少有些过分，忍不住提醒：“二石，你就算生气，也不能说这种话。”
“彦平做再多错事，毕竟是你亲侄儿。”
徐二石根本不动，对他们的辱骂无动于衷，声音越来越大：“之前我安儿命悬一线的时候，我大哥大嫂就是这么说的！”
“他们能说，凭什么我不能说？”
这话出口，整个祠堂都安静了。
有人忍不住唾弃：“我说二石这老实汉子，怎么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这可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造的孽早晚要还。”
“人家的儿子好好的，自己的儿子就难说了。”
“这徐大石跟他弟弟有仇吗？不认识的人，也没这么说话的吧。”
“欺负人就算了，怎么能说这种话。”
“安儿打小就老实，乖得很，谁看了不心疼。这亲大伯怎么能说这种话。”
“你们不知道，我听说了，之前彦安小子生了重病，他爷奶捏着钱，不肯给他看郎中。”
“后来彦安以死相逼，才不得不找了潘郎中来看。”
“这事儿村里谁不知道，隔壁村潘郎中气坏了，回到家骂了一通，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要我说，二石这会儿说这话，一点也不过分。”
“要是不这样，我反而看不起他。”
周围的议论声，一句一句钻进耳朵里。
徐老头一家听着，脸色逐渐惨白，没想到家里的丑事，居然己经传扬到人尽皆知。
徐老头张了张嘴，想争辩。
和他离得最近的那位同村嘲讽地笑了：“你们家真是……”
他没说完，摇了摇头。
效果比说完更可恶。
徐老头脸色难看，然而再看其他人，也是一模一样的态度。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这件事情，孰是孰非，用农民们最朴素的道德观念来分辨，毫无难度。
徐老头努力道：“这……这都是谣言。”
有人笑了笑：“得了吧，还是赶紧带彦平回家看郎中，别真拖死了。”
“就是不晓得潘郎中肯不肯接你家的单子，要是不接，你们只能去镇上找郎中了。”
徐老太狠狠剜了说话那人一眼。
那人毫无畏惧，瞪了回去，顺便附带一个冷笑。
徐老太无法，低下头，和家里其他人一起，灰溜溜带着徐彦平，匆匆忙忙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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