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餐厅在雨幕中悬浮着，巨大的落地玻璃外墙被雨水浸透，晕开城市霓虹扭曲的光斑。餐厅内是截然不同的世界。灯光昏黄而克制，打在铺着厚绒桌布的长餐桌上。背景是低缓的爵士钢琴曲，音符流淌得恰到好处，足以淹没邻桌的私语。
秦伊水端起面前剔透的水晶杯，浅浅啜饮了一口冰水。杯壁的寒气瞬间沁入指尖，带来一丝真实的清明。隔着餐桌，对面鹿易山的轮廓在柔和灯晕下显得格外清晰硬朗。他姿态舒展地靠着椅背，深灰色西装外套搁在一旁，只着笔挺的衬衫，袖口随意挽至小臂，露出腕骨和昂贵的手表。他正垂眼看着菜单，侧脸线条专注而冷峻，仿佛真的只是在为一场重要的商务洽谈做准备。
精致的菜品摆在两人面前，餐桌上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安静。
鹿易山的目光穿透餐桌中央那盏低垂的、光线朦胧的装饰烛台，首首投向秦伊水。水晶杯在他指间被缓缓转动，折射的光斑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
“项目结束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那片虚假的宁静，“做得很好。”
秦伊水轻轻放下水杯，指尖离开冰凉的杯壁，感受到一点残留的湿意。“职责所在。”她的回应平淡无波，目光平静地迎向他，“不过新的案子是什么？鹿副总现在可以说了吧！”
鹿易山的手指在杯壁上顿住，指腹感受着水晶冰冷的硬度。他知道不能再绕弯子了。这女人像某种警惕的小兽，随时准备缩回她坚硬的外壳里。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铺着厚绒桌布的桌沿上。这个姿势无形中拉近了距离。“伊伊，”他唤着他对她的爱称，声音沉凝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坦诚的重量，“这顿饭，庆功是其次。”
他顿了顿，眼底深处似有暗流翻涌，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餐厅角落里流淌的钢琴音符，此刻听起来竟有些紧绷的意味。
“没有什么新的案子，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他首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看到她心底去。“一个……私人的忙。”
秦伊水搁在腿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陷入柔软的裙料中。她保持着倾听的姿态，脸上那层职业化的平静面具依旧稳固，眼神却微微凝住，像冰层下悄然冻结的暗流。
鹿易山、他喉结微动，继续往下说，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我现在被家里催婚了，尤其是我母亲，非常执着。”水晶杯在他掌心被无意识地握紧，冰凉的触感似乎也无法驱散他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压迫感，“我骗她说我有女朋友，而且她认识，所以我需要你......”
他停下来，目光紧紧攫住秦伊水，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我需要你成为我的女朋友！”他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精心设计的、令人难以拒绝的诚恳，“就当是帮前男友一个忙。”
秦伊水的呼吸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屏住了。她放在腿上的手指，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能清楚地从鹿易山的眼中看到期待和狡黠，一个前男友找自己的前女友假装情侣应付家里人，听着感觉是多么的荒谬啊。
而就在这荒谬绝伦的提议砸过来的瞬间，秦伊水脑中却蓦地闪过无数个画面碎片——，“囡囡都快二十九了，虚岁都三十了，转眼就三十多了，你想让闺女成老姑娘啊！”“我有对象了，刚谈不久。”
鹿易山的困境，竟与她家中那座无形的、同样令人窒息的催婚之山，诡异地重合了。
心底那根绷紧的弦，在荒谬与现实的剧烈碰撞下，发出了一声几近断裂的哀鸣。她没有立刻回答。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密集了些，敲打着玻璃幕墙，发出连绵不绝的沙沙声，像是命运的鼓点。餐厅内流转的钢琴旋律不知何时换上了一首更缠绵也更危险的曲子。
秦伊水缓缓抬起头，脸上那层温和的职业面具彻底褪去。“鹿副总的意思是，”她的声音清晰得像冰凌碎裂，“让我这个前女友配合你演一场戏？在你家人面前，扮演你的‘女朋友’？”
“当然如果你不想假扮，我们可以是真的！”鹿易山笑着说，眼神专注地盯着她，带着一种强大的说服力。
秦伊水看着他那张写满掌控与笃定的脸，心底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荒谬催生出疯狂，压抑点燃了毁灭的冲动。
“可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冷静得可怕。
鹿易山眼底瞬间掠过一丝计划得逞的精芒，那沉稳的从容似乎也松动了一瞬。
“但是，”秦伊水紧接着开口，她微微抬高下巴，“我有条件。”
鹿易山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更专注地凝视着她，如同棋手等待对手落子。“你说。”
“我也需要你帮忙应付我的家里人！”
“没问题！”鹿易山回答的很干脆。
“别急，我还有要说的。”秦伊水打断他，“我们两个之间需要一个‘’三不假恋爱”。
“愿闻其详！”鹿易山被勾起了兴趣。
“第一，不接触。”指尖在杯壁上点了点，如同敲下一记重锤，“除了必要的、在长辈面前的‘表演’，私下里，我们没有任何肢体接触的必要。”
“第二，不能付出真感情。我还是那句话，我怕重蹈覆辙。第三，”她微微停顿，视线扫过周遭这奢靡而私密的餐厅环境，最后落回鹿易山脸上，带着一种清晰的警告，“不能让公司里的任何人知道。”她加重了语气，“在圣鼎，我们永远是，也只能是纯粹的工作关系。这个秘密，必须烂死。”
三条冰冷的规则，像三把精钢打造的锁链，哗啦啦地抛在铺着厚绒桌布的餐桌上，横亘在两人之间。
空气瞬间凝滞了，只有窗外密集的雨声，沙沙沙地穿透玻璃，敲打着这片凝固的空间。秦伊水清晰地看到，在自己说出“不能付出真感情”时，鹿易山搭在杯壁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关节因用力而更显分明。
然而，那短暂的异样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
鹿易山嘴角缓缓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包容着她所有的锋芒，仿佛她提出的不过是一些孩童间的可爱约定。
“有意思，好，我答应你！”他颔首，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温和，目光却牢牢锁在她脸上，未曾移开半分，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她层层缠绕。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鹿易山嘴角带着笑，“干杯？”
酒杯轻轻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清澈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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