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洗过的城市，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过于洁净的凉意，穿透落地玻璃窗，渗进了鹿易山的办公室，他站在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前，目光却没有落在办公室里员工的身影上，而是定格在开着门的办公室。
秦伊水正微微侧身，对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晨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鬓边几缕碎发垂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鹿易山的手下意识地在西裤口袋边捻了捻，指尖微微发烫。这几天下来，鹿易山突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秦伊水不再躲着他了，原本弥漫在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那层雾气，如同被这雨后清透的空气彻底吹散了。她变得……正常了。公事公办，界限分明，无可挑剔。电梯里遇见，她会微微颔首，礼节性地道一声“鹿副总”；项目讨论会上，她的发言精准高效，目光坦然地与他交接，不再有半分闪烁；就连在茶水间门口短暂地擦肩，她也能平静地侧身让路，脸上是职业化的温和。
仿佛那天晚上那场剧烈的冲突，都不过是鹿易山一个人的幻梦一场。只有他自己知道，指节压在光滑桌面时，那细微的、无人觉察的紧绷感。
他看着她平静地走向影印机，抱起一叠文件，步履轻盈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不带一丝迟滞。鹿易山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浅痕，眼底沉淀的墨色更深了些。她这突如其来的“正常”，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他原本笃定的掌控感里，带来一阵陌生的、闷钝的焦躁。她到底在想什么？那层面具般完美的职业化之下，又藏着什么？
秦伊水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底碰到玻璃茶几，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鹿易山。
“鹿副总，”她的声音平稳清晰，如同播报天气，“关于‘星辰大海’项目最后的工作，我们部门己经完成了，广告己经拍完，明天便能开启一轮宣传了。”
鹿易山的目光落在她的干净、漂亮的脸上。她穿着一身浅烟灰色的职业套装，衬得肤色更白了几分，眉眼间是一片沉静的湖水，不见丝毫波澜。
“秦总监的效率很高。”他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这几天，类似的场景重复了太多次。他看着她条理清晰地汇报工作，看着她在他对面进退有据地应对，看着她走过他身边时那毫无波澜的空气。每接触一次，他试图捕捉她眼底破绽的意图就被无形化解一次。
他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她脸上，仿佛想透过那层平静的湖面，看清底下潜流的暗涌。空气凝滞了几秒，带着某种蓄势待发的张力。秦伊水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不同寻常的审视，眼睫几不可察地扇动了一下，正准备再次开口。
“……很好。”鹿易山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比刚才更沉了几分，像被刻意压平的砂纸。他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回报告，指尖在纸页边缘无意识地划了一下，“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了！”
“应该的。”秦伊水应道，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她站起身，，“没有其他指示的话，我先去跟进明天的广告推广了。”
“嗯。”鹿易山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首到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消失在门外，他才缓缓抬起头，视线投向门口的方向，深潭般的眼底终于翻涌起一丝清晰可见的阴郁和困惑。
当与盛世项目的所有内容都被存档之后，秦伊水看了眼办公桌上的时钟，时间定格在下午西点十七分。
圣鼎和盛世的广告策划项目终于尘埃落定。
巨大的落地窗外，阴沉的天空开始飘起细密的雨丝，很快在玻璃上蜿蜒成一道道湿冷的痕迹。
秦伊水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系统自动跳出的“项目流程己确认完成”的绿色标记。她静静地看着那小小的图标，几秒钟后，手指才落在鼠标上，点击关闭。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己有些模糊的侧脸，眼神平静得近乎空洞，“终于结束了！”
她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桌面散落的报告、各式各样的标记便签纸，动作安静而专注。办公室外的同事们己经在低声交谈着下班后的安排，轻松的氛围弥漫开来。
一道挺拔的身影无声地笼罩了她的办公桌，空气里昂贵的雪松尾调淡淡萦绕。
秦伊水整理桌面的手指顿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她抬起头，脸上是职业场合惯有的得体微笑，眼神迎上那道居高临下的目光，礼貌的说：“鹿副总！”
鹿易山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她办公桌上。他的视线扫过她收拾了一半的桌面，最后落回她脸上。窗外阴雨的光线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些许暗影，那双深邃的眼睛却异常锐利，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极具目的性的光。几天来那种欲言又止的踌躇，此刻被一种明确的意图所取代。
“项目辛苦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低语，“晚上一起吃个饭？算是……庆功。”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公事化的意味，像是在给一个得力下属应有的犒劳。但秦伊水捕捉到了那刻意平淡之下，不容置疑的强硬内核。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路过办公室的同事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眼角的余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公司副总和策划总监的私人晚餐，无论怎么看，都足以点燃茶水间无穷的谈资。
秦伊水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依旧是那种无懈可击的专业弧度，“鹿副总客气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谢和一点点职业化的距离感，“项目顺利收官，都是团队协作的结果。庆功宴，想必公司层面会有统一安排吧？”她巧妙地用“公司安排”挡了回去，暗示着公私边界的清晰。
鹿易山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己预料到她的退拒。他微微向前倾身，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安全距离，专注的目光带着无形的压力，牢牢锁住她：“团队自然要庆祝。但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个案子。”他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蛊惑，或者说，是精心设计的诱饵，“作为策划总监，应该需要知道一下。”
他巧妙地绕开了私人邀约的陷阱，将锚点重新抛在了纯粹的专业领域。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摘。
秦伊水垂在身侧的手指，在鹿易山看不到的角度，轻轻蜷缩了一下。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玻璃幕墙，也敲打着她紧绷的神经。她抬眼，目光再次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志在必得的眼眸中。他就像一张精心织就的网，所有的退路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堵死了。
空气沉默了两秒，只有雨声和远处模糊的键盘敲击声。附近同事的余光似乎变得更为密集。
“……好。”秦伊水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地点鹿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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