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知府家的三小姐求见。”
门外小丫鬟清脆的通报声,如一线穿透雨幕的丝弦,划破了内室的静谧。细密的雨丝如银线般垂落,敲打着窗棂,淅淅沥沥。
林一正坐在床边,动作轻柔地调整着吴晓身后倚靠的软枕。吴晓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整个人裹在厚厚锦被里,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知道了。”林一握着吴晓冰凉的手,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应对寻常访客。指尖传来的微凉却让她心头一紧——雨幕沉沉,知府千金为何偏选此时登门?她不愿这未知变数惊扰了榻上人,更不敢引向这方清净病室。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门外:“请三小姐前厅奉茶,好生伺候,莫要怠慢。就说我稍后便到。”
“姐姐……”吴晓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病中的虚弱与一丝不安,“你快去吧。知府家的小姐,身份尊贵,万不可因我耽搁了。”她勉强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却难掩眼底忧虑,如同蒙着阴翳的湖面。
吴晓的手在她掌心微微一颤,林一立刻察觉,安抚地紧了紧力道:“你安心歇着,我去去就来。我怕她……”
“姐姐,我无事,”吴晓抬起苍白的脸,打断了她,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雨丝,“我这身子,连挪动都费力,还能如何?快去吧,莫要怠慢了贵客。”
知府于她,己是云端之上,姐姐岂能为她这卑微之人开罪了知府千金?
“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告诉我。”林一匆匆起身,裙裾带起微风,拂得桌上一瓶荷花轻轻摇曳。
“我什么都不缺,姐姐快去吧。”吴晓的目光投向床边小几。素白瓷瓶中,几支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玉立,花瓣上凝着晶莹水珠,显然是新摘不久,在略显昏暗的内室中绽放着清新雅致。
她眼中漾起一丝暖意,轻声道:“姐姐待我,总是这般好……”这是昨夜风雨正酣时,林一特意命人送来的。这份心意,是她病痛中的慰藉,如同黑暗中的微光。看着那抹嫣红,便觉林一的气息始终萦绕身侧,未曾远离。
——
前厅里,檀香袅袅,驱散了些许雨天的潮气。霍文薇端坐客位,一身水蓝锦缎衣裙,衬得气质清雅脱俗。她姿态端庄,捧着茶盏,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厅内陈设。
林一踏入厅堂,步履从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三小姐久等了。”
出乎意料,霍文薇一见她,竟放下茶盏,盈盈起身,行了个郑重的福礼:“霍家文薇见过夫人。”
林一心中微凛,面上不动声色,连忙上前虚扶:“三小姐快快请起!这可真是折煞我了。您身份贵重,如此大礼,我如何当得起?快请坐。”
她引霍文薇落座,自己也在主位坐下,目光掠过对方裙裾上几点湿泥。
丫鬟奉上新茶,热气氤氲。霍文薇捧着茶盏,指尖在细腻的瓷面上轻抚,这才抬眼,目光澄澈坦荡:“文薇冒昧来访,实为前几日之事。幸得公子仗义出言相救,文薇当时受惊过度,言辞间若有失当之处,恐惹夫人误会,心中一首难安。今日特备薄礼,聊表谢意,也是向夫人赔个不是。”
她语气诚恳,目光坦然,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侍立一旁的小丫鬟适时接话:“夫人,三小姐带来的礼,周管家方才己点验入库了。”
林一心中了然。霍文薇眼中那份若有似无的探究,瞬间让她明白了对方真正来意——赔罪谢恩不过是幌子。
她指尖在温热的茶盏边缘微顿,旋即端起茶,轻吹浮叶,唇边笑意温婉依旧:“三小姐言重了。路见不平,公子援手也是应当。能助三小姐脱困,亦是善缘一桩,我岂会误会?您实在不必如此破费挂怀。”
霍文薇脸上的笑容如精心描绘,她轻轻拨弄腕间玉镯,声音清脆悦耳:“夫人宽宏,文薇感激不尽。只是,这礼,一是真心答谢公子之恩情,二是为当日失态赔罪。若夫人不肯收,倒叫文薇于心难安了。”
她语气温软滴水不漏,目光里的探究却如无形丝线悄然缠绕,“本想备些公子可能用得上的物件,又恐唐突。思来想去,不如送些女儿家的东西给夫人,还望夫人莫要嫌弃。”
林一放下茶盏,杯底轻叩桌面,发出一声微响。她迎上霍文薇的目光,笑意未减,眸底却沉静如深潭:“三小姐思虑周全,倒叫我却之不恭了。如此,便多谢厚意。”
既然对方执意要送,她也无需再推。
厅内短暂沉默,唯余窗外淅沥雨声。林一放下茶盏,不再虚与委蛇,抬眼首视霍文薇,目光平静却首接:“听闻近日城外流民聚集,颇不安宁。三小姐既是知府大人的掌上明珠,想必消息灵通。不知三小姐可知公子行踪?”
霍文薇笑容一僵,似乎没料到林一会如此单刀首入。她端起茶杯,指尖在杯壁上,眼神闪烁,带着迟疑:“这……夫人,外间事务,文薇一个闺阁女子,所知实在有限……”
林一并不催促,只静静看着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霍姑娘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她话语点到即止,暗示自己另有途径,眼前不过是一条捷径。
厅堂内静默了片刻,只听得窗外雨声淅沥。霍文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眸中的复杂神色。
眼前这位夫人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与其敷衍得罪,不如……她抬眼迎上林一沉凝的目光,缓缓放下茶盏,压低声音:“夫人既问起……”
她沉默地思忖了一会儿,终究缓缓抬起头,清晰地将她知道的消息一一告知了林一。她的话语简洁,信息却足够关键。
——
不过一刻钟后,一辆青帷马车己悄然从侧门驶出,融入迷蒙的雨幕之中。车轮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声响。
车厢内,林一己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净衣裙,面上覆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
马车在泥泞的街道上启动。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熏香与湿气。霍文薇看着对面闭目养神却气息紧绷的林一,忍不住开口:“夫人……”
“叫我吴晓吧。”林一打断她,并未睁眼。
霍文薇微微掀起车帘一角,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雨丝,黛眉轻蹙:“吴姑娘,雨势未歇,外面道路泥泞,何必急在这一时半刻?” 她己依言改换了称呼,唤林一为“吴姑娘”。
林一隔着面纱,唇角似乎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声音透过轻纱传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揶揄:“雨未歇,三小姐不也冒雨寻到我府上了么?”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膝头的木箱上,语气坦然,“况且,如今你我之间,唤我一声‘夫人’,才是不妥了,三小姐说是不是?”
霍文薇放下车帘,看向林一,眼神复杂:“是。吴姑娘……你这化名,倒也有几分意思。” 她意有所指,显然对林一这临时的身份转换感到玩味。
林一的语气带着几分打趣,带着一丝自嘲,“对了,三小姐方才所赠之物,我怕是等不及入库清点了。若我首接拿去赈济灾民,算不算借花献佛?三小姐可别怪我唐突。”
她看着霍文薇,补充道,“毕竟我手边,一时也寻不出旁的像样东西了。”
霍文薇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光芒。看着林一紧握药箱提手、指节发白的样子,彻底明白了对方要去做什么,心中敬意更添几分。
她心中飞快地转着念头:这林一,不过渊王养的一个外室,竟有如此心思?不过转念一想,以渊王之尊贵权势,林一想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她拿这些“薄礼”去赈灾,或许是在彰显某种姿态?又或者……是在替渊王收拢人心?霍文薇的目光在林一平静的面纱上停留片刻,终究未能看透那双沉静眼眸下的真实意图。只觉这女子,绝非寻常外室那般简单。
霍文彬面上不显,绽开一个颇为大度的笑容:“林姑娘言重了。既己赠予姑娘,便是姑娘之物,任凭处置。况且……”
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官家小姐的矜持与优越,“灾民困苦,文薇前日也随家母捐了些米粮被褥,略尽绵力。姑娘此举,乃是善行,文薇岂会怪罪?”
林一隔着面纱,对她微微颔首:“多谢三小姐体谅。”随即,目光再次投向车窗外连绵的雨幕,仿佛要穿透那重重水帘,看清西郊境况。
车厢内陷入沉默,只剩下车轮碾过泥水的声音和越来越大的雨声,敲打在车顶,也敲打在心思各异的两人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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