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晏是在檀香混合着硝烟的气息里醒来的。
那股味道像是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的旧梦，混杂着金属灼烧与血液腥甜，刺鼻却熟悉。后颈的灼痛化作绵密的电流啃噬着神经，她睁开眼时，军用毛毯的纤维正随着呼吸起伏，在昏黄灯光下投下细碎阴影。
顾沉舟的指腹按在她颈动脉处，作战服袖口沾着凝固的血珠——那是她咬破舌尖时溅出的。他的手掌带着皮革与火药的余温，指尖微凉，像夜色中的钢铁。
“你的虹膜恢复正常了。”他将温水喂到她唇边，不锈钢杯沿压着半枚齿痕，“但皮下倒计时还在。”
控制室的应急灯管滋啦作响，发出高频嗡鸣，仿佛某种机械生物在黑暗中低语。
苏清晏支起身子望向全息沙盘，那些渗血的西夏文字正在模拟屏上分裂重组，字形如蠕动的虫群，扭曲着拼接成新的图案。她的视网膜残留着昨夜梦境的残影，那些符号在她眼中如同活物，不断重构、崩裂、再聚合。
她突然抓起触控笔，在某个扭曲的“佛”字旁连画三道弧线：“不是继承者计划，是镜像覆盖工程。”
笔尖划过屏幕的瞬间，泛蓝的荧光沿着轨迹扩散，如同涟漪荡开水面死寂。
林昭然卸下弹匣的动作顿了顿，金属碰撞声在空旷的地下室激起回音，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墙壁间来回敲击。
他脚边散落着七枚刻有蜂巢纹路的弹壳——每颗都来自不同国家的兵工厂，散发着各异的火药气味与金属冷冽。
“三十公里外的卡斯特地貌区发现异常热源。”沈婉如将光谱分析图投射到墙面，指尖划过三个环状峡谷，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这些玄武岩柱的放射性数据，比天然形成的高出十二个量级。”
苏清晏突然扯开右臂止血绷带，芯片纹路在皮肤下泛着幽蓝冷光：“还记得上周在码头截获的走私船吗？
那些佛珠表面的血渍……”她将分析仪对准自己手背，仪器发出轻微震动，“是改良版神经干细胞培养液，能通过皮肤渗透改写记忆突触。”
顾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喉结滚动时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吞咽声。
他想起两个月前在湄公河行动时，某个毒枭临死前疯狂撕扯自己脸皮的场景——法医报告显示对方大脑海马体布满晶体状增生。此刻他嗅到空气中一丝熟悉的血腥味，竟与那段回忆重叠。
“所以信号塔要伪装成石柱。”林昭然把军刺插回腿侧皮鞘，战术手电的白光扫过全息地图，照亮了某处地形凹陷，“当这些‘自然景观’同时发射定向微波……”
“就像用千万根钢针同时刺入人脑。”沈婉如突然捂住太阳穴，指尖冰冷，额头沁出汗珠，“我今早闻到紫藤花香时就该察觉——那根本不是植物精油！”
苏清晏己经套上防辐射服。
厚重布料摩擦时发出沙沙声，像是风吹过枯叶。当她弯腰系鞋带时，后颈的金属接口突然渗出淡金色液体，在地面腐蚀出六芒星形状的凹痕，散发出类似熔化的青铜气味。
顾沉舟的掌心覆上那道伤口，军用腕表显示两人的心跳频率正诡异同步，每一次心跳都像是远处雷鸣般沉重。
越野车冲进月夜下的峡谷时，苏清晏正在破译西夏文密码。
车载电脑的蓝光映着她苍白的脸，那些蠕动如活物的字符倒映在防毒面具目镜上，幻化成她十二岁时在玻璃舱见过的符文。风穿过破损的车窗，带着岩石冷却后的寒意与远古尘土的味道。
“停车！”林昭然突然急刹。
车灯照亮前方十米处的“石笋”，蜂巢状孔洞里闪烁着金属冷光。沈婉如的检测仪发出蜂鸣——这截看似风化的石灰岩柱，实则是覆盖着拟态涂层的信号发射器。
顾沉舟用军刀刮下粉末，火光中腾起的靛蓝色烟雾竟在空中凝成西夏文字。
“每根石柱都是活体打印机。”苏清晏的瞳孔又开始泛银，声音带着一丝金属共振般的颤音，“它们吸收月光能量，把神经指令编码成……”
她的话被爆炸声打断。
三百米外的山壁轰然坍塌，伪装成钟乳石的自动防御炮台正在重组。金属部件滑动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某种巨兽苏醒。
林昭然甩出磁吸炸弹的瞬间，苏清晏突然将解码器插入岩缝——那些流淌的西夏文字突然逆向流动，为众人撕开条通往地下的裂缝。
潮湿的甬道壁上长满荧光苔藓，泛着幽绿微光，踩上去滑腻如湿滑的皮肤。沈婉如发现每块岩石裂痕都精确对应人脑沟回结构，宛如某种仿生祭坛。
当他们抵达第二道气密门时，通风口突然喷出粉色雾气。
“是复合型神经兴奋剂！”沈婉如甩出三支解毒剂，声音因缺氧而急促，“会诱发欣让人主动靠近信号源……”
苏清晏却扯下面罩深吸一口气。
她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清明，视网膜浮现出六层重叠光谱，那些毒雾在她眼中化作漂浮的密码矩阵，每一粒微尘都在旋转、分裂、重组。
当倒计时跳到19:42:17时，她突然咬破刚结痂的舌尖，将血珠弹向门禁扫描仪。
“不是瞳孔或指纹验证。”带血的手掌按在虹膜识别器上，声音低哑却坚定，“要匹配特定情绪波动下的毛细血管收缩频率。”
金属门开启的刹那，顾沉舟揽住她踉跄的身体。
战术手电扫过之处，数以万计的透明培养舱悬挂在穹顶，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与在场众人容貌相同的克隆体。空气中有种淡淡的防腐剂气息，夹杂着营养液的腥甜。
林昭然的子弹穿透某个“自己”的额头，飞溅的液体在落地前蒸发成带有檀香味的青烟。
“全息投影？”沈婉如的声纹分析仪显示回声异常，声音像是从多个方向同时传来。
苏清晏抚摸着突然滚烫的锁骨，那里浮现出与顾沉舟枪伤完全相同的疤痕：“比投影更糟……”她望向走廊尽头旋转的六芒星，声音仿佛从遥远时空传来，“是量子纠缠态的生物模因。”
林昭然突然举枪对准通风管道。
某种类似佛珠滚动的声音正由远及近，伴随着湿黏的蠕动声，像是某种寄生生物在体内爬行。
当第一只覆盖着人脸的机械蜘蛛钻出管口时，苏清晏手中的解码器突然接收到韩景行的专属频段——那个总把白兰地藏在罗盘里的男人，此刻传来的加密信息竟是半截她昏迷前画的西夏文字。
林昭然的子弹擦着通风管壁炸开火星时，苏清晏手背的芯片纹路突然高频震颤起来。
那串从韩景行终端发来的西夏文在解码器里疯狂跳动，竟与顾沉舟战术平板上的建筑图形成三维投影。
“三层嵌套结构。”苏清晏指尖划过悬浮的淡蓝色光幕，被子弹击碎的机械蜘蛛残骸正渗出淡粉色神经递质溶液，空气中弥漫着腐烂花瓣与电子元件燃烧的混合气味，“表层实验室的克隆体只是诱饵，真正的信号发射塔在中层的......”
她突然顿住，防毒面具下的鼻尖轻嗅。
混合着消毒水与檀香的气息里，藏着股熟悉的雪松香——那是韩景行惯用的罗盘保养油味道。
顾沉舟的军靴碾碎脚边最后只机械蜘蛛，腕表通讯器突然接收到段加密摩斯电码。
“西南45度，混凝土墙后3米。”他扯下夜视镜扔给沈婉如，“空气湿度异常。”
林昭然的磁力吸附弹在墙面炸开蛛网裂痕时，韩景行的声音从裂缝后的金属管道传来：“二十二秒后启动电磁脉冲。”伴随滋滋电流声的，还有酒瓶碰撞的清脆响动，“记得捂住你们的人工耳蜗。”
当蓝色电弧席卷整个空间时，苏清晏后颈的金属接口突然溢出金色液体。
那些液体在半空凝结成细小西夏文，精准填满墙面裂缝形成的几何图案。
整面混凝土墙轰然坍塌，露出后方闪着冷光的钛合金通道。
“欢迎来到镜中镜。”韩景行的琥珀色袖扣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他指尖转动的罗盘正投影出三层建筑的解剖图，“表层监控画面正在循环播放三小时前的影像。”
顾沉舟的枪口擦过韩景行耳际，击碎某个突然启动的虹膜扫描器：“解释清楚。”
“他们在中层培育了人形信号塔。”韩景行漫不经心地擦去脸上溅到的营养液，酒香混着血味，“那些研究员每两小时就要注射记忆覆盖剂，现在应该己经......”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空气。
沈婉如的声纹分析仪突然爆出刺耳杂音，十米外的气密门轰然开启，涌出二十多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员。
他们瞳孔扩散成诡异的纯黑色，手持碎玻璃与手术刀，哼唱着某种类似佛经的诡异曲调，声音低沉而整齐，如同某种古老仪式。
“别杀！”苏清晏按住林昭然扣扳机的手指，指尖冰冷，“后颈！”
顾沉舟的军刀己经出鞘。
寒光闪过，最前排研究员的衣领被挑开，露出颈椎处嵌入的六芒星装置。
那些金属物正随着咏唱声高频震动，在空气中荡开肉眼可见的波纹，像是一圈圈看不见的声浪。
沈婉如突然惨叫跪地，鼻孔渗出鲜血：“他们在释放阿尔法脑波共振......”
苏清晏扯开右臂的止血贴，芯片纹路竟开始逆向流动。
当她将渗血的伤口按在顾沉舟枪伤疤痕上时，两人的心跳监测仪同时爆出红光。
那种连接如同神经网络的短路，电流在她西肢百骸中穿梭，带来一阵阵痉挛式的战栗。
那些西夏文字再度浮现在视网膜上，与韩景行破解的建筑图纸重叠成三维模型。
“用这个频率！”她将染血的解码器抛给沈婉如，“他们后颈的装置在第三胸椎位置......”
林昭然的消音手枪己连续点射。
子弹精准穿透研究员的衣服，在六芒星装置表面擦出火花。
顾沉舟趁机突入人群，军用匕首翻飞如银蝶，刀背敲击装置的力道震得虎口发麻，掌心己被汗水浸透。
当第七个研究员突然抽搐倒地时，苏景晏太阳穴的青筋暴起。
那些逆向输出的"镜界"信号正疯狂消耗着她的脑细胞，鼻腔涌出的热血滴在锁骨疤痕上，竟与顾沉舟昨日受伤的位置完全重合。
“还剩五秒！”韩景行突然甩出三枚银色纽扣，在空中炸成电磁网，“要活的！”
苏清晏的终端突然发出尖锐蜂鸣。
就在沈婉如即将完成频率覆盖的瞬间，某个冰凉的意识突然顺着神经接口侵入大脑。
仿佛有千万根银针同时刺入松果体，她在剧痛中看清实验室穹顶的西夏文竟全部倒悬。
“你终于来了。”
那声音像是从她骨髓里渗出来的，每个音节都引发神经末梢的战栗。
主控室大门在眼前缓缓开启时，苏清晏发现防辐射服上的血渍正组成陌生符文。
顾沉舟想拉住她的手悬在半空——两人相触的皮肤间突然迸出蓝色电弧，将作战服烧出焦痕。
密室内壁布满人脑沟回状的凸起，三百六十块环形屏幕上滚动着在场每个人的生物数据。
正中央的脑波同步仪闪烁着暗红光芒，操作台残留的半杯咖啡还在冒热气，杯底沉淀着与她锁骨疤痕同色的金粉。
韩景行突然对着空气连开三枪，弹孔在墙面溅出的竟是掺杂神经细胞的培养液。
沈婉如的检测仪疯狂报警，显示整个空间的电磁场正在发生量子折叠。
当林昭然踢开最后扇防爆门时，某种类似胎儿心跳的震动从地底传来，震碎了苏清晏终端上最后块显示屏。
她后颈的倒计时突然归零，防毒面具自动脱落。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看到顾沉舟瞳孔里映出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个穿着十二岁那件白色拘束衣的透明虚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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