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鹰歇坪的灯火己在寒风中摇曳。“星火”团队整装待发,头灯的光束在浓重的黑暗中划出几道坚定的轨迹。石磊一马当先,背上除了自己的行囊,还额外分担了部分沉重的设备箱,步履沉稳。
“大家跟紧我!脚下留神!这段路到‘鬼见愁’之前还算好走,但也别大意!”石磊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种本地向导特有的可靠感。
“放心,雷达兄弟!我们跟紧了!”林峰紧了紧背包带,语气故作轻松,但眼神透着警惕。小雅紧随其后,一手紧紧抓着背包肩带,一手下意识地按着腰间装着“风语者”接收器和备用电池的小包。沈清歌和陆辰殿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
起初的山路还算平缓,只是碎石较多。但随着天色微明,地势陡然变得险峻。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古道向上攀爬,一侧是湿滑的山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被晨雾笼罩的幽谷,只闻水声轰鸣,不见其形,更添几分心悸。
“前面就是‘鬼见愁’了!”石磊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只见一道几乎垂首的崖壁上,依稀有木头的影子嵌在岩石缝隙中——那便是传说中的栈道。栈道宽不过一尺余,由嵌入石壁的木桩支撑着腐朽的木板,许多地方木板己经断裂缺失,露出下面令人眩晕的虚空。湿漉漉的苔藓覆盖在木头和石头上,在头灯光线下泛着危险的幽绿。浓雾如同实质的白色幕布,在栈道下方翻滚涌动,将深渊彻底遮蔽,却更放大了那未知的恐惧。
“我的妈呀……”小雅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白,“这……这真的能走人?”
林峰也收起了玩笑,咽了口唾沫:“这比游戏里刺激多了……掉下去连复活点都没有。”
陆辰走到栈道起始处,蹲下身,仔细检查了几块木板和木桩的连接处,眉头紧锁:“腐蚀比想象中严重。承重必须非常小心。石磊,以前寨子里的人怎么过?”
“壮劳力,空着手,挑好天气,一步一步挪。”石磊神色凝重,“像我们这样背这么多东西……很少。沈老师,陆老师,我建议,把最重的设备拆开,我们分开背,减轻单点重量。人……一个一个过,保持距离。”
沈清歌没有丝毫犹豫:“按石磊说的做!林峰,小雅,把设备箱里最重的电池组、卫星设备核心件拆出来,分开装进大家的背包。轻的、不怕摔的集中到一个箱子里,我最后背。”她冷静地分配任务,展现出临危不乱的指挥官素养。
众人迅速行动。拆解设备、重新分配负重的过程紧张而有序。沉重的电池被分装进几个背包,卫星电话和“风语者”发射器的核心模块由陆辰和沈清歌贴身携带。林峰和小雅则分担了衣物、食物和轻便的课件平板。
“我打头!”石磊将绳索一头系在自己腰间,另一头递给身后的林峰,“峰哥,你拽着点绳子,别太紧,万一……万一我踩空了,有点缓冲。”他又将另一根绳子递给陆辰:“陆老师,你拉小雅姐。沈老师……你自己千万小心!”
沈清歌点点头,检查了一下自己背包的系带和鞋带:“放心。开始吧。”
石磊深吸一口气,像壁虎一样,身体紧贴着湿冷的崖壁,脚尖谨慎地试探着每一块腐朽木板的边缘,寻找着下面木桩的受力点。他每一步都踩得极稳,速度缓慢得如同电影慢放。腐朽的木板在他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每一次声响都让后面的人心头一紧。浓雾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身影,很快,只能看到他头灯的光晕在雾气中模糊地晃动。
“跟紧我!踩我踩过的地方!”石磊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回音。
林峰拽着连接石磊的绳子,手心全是汗,学着石磊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踏上栈道。小雅紧紧抓着连接陆辰的绳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才颤抖着迈出第一步。陆辰在她身后半步,一手虚护在她身侧,一手紧紧抓着绳索,全神贯注地盯着她的脚下和前方的路况。沈清歌最后一个踏上栈道,她的步伐异常稳定,目光沉静,仿佛脚下不是万丈深渊,而是寻常山路。
栈道中段,是最险要的地方。一处近两米长的木板完全腐朽断裂,只剩下光秃秃嵌入石壁的几根木桩,像狰狞的獠牙。下方是翻滚的浓雾,深不见底。
石磊停在缺口前,头灯光束扫视着,寻找落脚点。“这里得爬过去!手抓牢上面的石缝或者木桩根,脚踩下面的桩子,像攀岩!”他回头喊道,声音在空旷的崖壁间回荡。
他率先示范,身体紧贴崖壁,手脚并用,如同灵猿般敏捷而谨慎地爬过了缺口,在对岸站稳,将腰间的绳子固定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峰哥!把绳子在那边找个地方固定一下!给小雅姐和沈老师当个保险!”
林峰依言,在断口这边找到一块稳固的岩石,将绳子绕紧。小雅看着那令人心悸的缺口,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不行……我过不去……”
“小雅,看着我!”陆辰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穿透了小雅的恐惧,“想想落雁坡那些等着‘星火’的孩子!想想老鹰岩的李婶!我们带着‘风语者’呢,云雾坳的乡亲们还在等着!你能行!相信石磊,相信我!”他伸出手,“来,手给我!眼睛别看下面,看我的眼睛!看石磊的头灯!一步一步来!”
陆辰坚定的眼神和话语如同锚点,稳住了小雅慌乱的心。她深吸几口气,抓住陆辰的手,在他的引导和保护下,学着石磊的动作,颤抖着、极其缓慢地爬过了死亡缺口。当她的脚踏上对岸坚实的木板时,整个人几乎虚脱,被石磊一把扶住。
轮到沈清歌。她拒绝了陆辰递过来的手,示意他先过:“你过去接应,我最后。”她的冷静近乎冷酷。陆辰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利落地爬了过去。
现在,只剩下沈清歌独自面对这断口。浓雾似乎更浓了,头灯的光束被压缩成短短一截。她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背包的固定,确保没有任何东西会挂到。然后,她像石磊一样,身体紧贴崖壁,手指精准地抠进冰冷的石缝,脚尖稳稳地踩在下方湿滑的木桩上。她的动作没有石磊的迅捷,却带着一种精确到毫米的稳定和流畅,仿佛一台精密的机器在运行。每一步移动都伴随着朽木细微的呻吟,每一次重心转移都牵动着对岸三人的心。
就在她即将越过最危险的中段时,脚下踩踏的一根木桩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
“咔嚓!”
“清歌!”陆辰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失声惊呼!
林峰和小雅也吓得捂住了嘴!
只见沈清歌踩踏的那根木桩根部完全碎裂!她的左脚猛地向下踏空!整个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深渊方向歪倒!
千钧一发之际!
沈清歌的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抠住了上方一道狭窄但坚固的石棱!同时,她的右脚闪电般向上勾住了另一根更高位置的木桩!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惊险的姿势悬吊在了断口边缘!背包的重量让她猛地一坠,肩带勒得生疼,但她咬紧牙关,硬是凭借着惊人的臂力、腰腹力量和求生的本能,稳住了身形!碎石和朽木碎屑簌簌落下,坠入下方翻涌的白雾中,无声无息。
“清歌姐!抓住绳子!”林峰反应过来,立刻将固定好的绳索抛过去!
石磊也焦急地大喊:“沈老师!抓住!我们拉你!”
沈清歌没有慌乱。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用悬空的左脚小心地试探,终于踩到了一处凸起的岩石边缘。借力稳住后,她才伸出左手,抓住了抛到面前的绳索。
“慢点拉!她右手还抓着石头!”陆辰指挥着,声音带着后怕的微颤。
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拉动绳索。沈清歌配合着发力,一步一步,终于有惊无险地攀过了断口,踏上了对岸的栈道。
脚踏实地的瞬间,沈清歌微微晃了一下,被陆辰一把扶住。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呼吸略显急促,右手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掌心被石棱磨破,渗出血丝。但她眼神依旧清明锐利,第一时间检查了背包和设备。
“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陆辰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紧张和关切,快速检查她的手臂和腿脚。
“没事。皮外伤。”沈清歌活动了一下手腕,声音平静得仿佛刚才命悬一线的不是自己,“设备完好。继续前进。”
小雅扑过来抱住她,声音带着哭腔:“清歌姐!吓死我了!”
林峰也抹了把冷汗:“清歌姐,你这身手……太牛了!比动作片还刺激!”
石磊则是一脸后怕和敬佩:“沈老师……您真是……太厉害了!”
沈清歌轻轻拍了拍小雅的背,看向惊魂未定的队友们,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鬼见愁’还没过完,别松懈。跟紧石磊,继续走。”
后半段栈道依旧险峻,但有了之前的惊险,众人反而更加专注和谨慎。每一步都踩得无比扎实。当晨光终于艰难地穿透浓雾,为湿漉漉的崖壁镀上一层微弱的金色时,他们终于踏上了“鬼见愁”栈道的终点——一片相对开阔、长满低矮灌木和蕨类植物的山坡。
回望来路,那嵌在万仞绝壁上的朽木栈道,如同一条细弱的伤痕,蜿蜒消失在翻滚的云海之下。所有人都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成就感交织在一起。
“我们……过来了!”小雅瘫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鬼见愁,不过如此嘛!”林峰叉着腰,对着云海豪气干云地喊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石磊擦了把汗,憨厚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前面再走个把小时,就能看到云雾坳了!”
短暂休整,处理了沈清歌掌心的擦伤(她坚持只是简单消毒包扎),队伍继续前行。山路依旧崎岖,但己无性命之虞。周围的植被越发茂密,雾气也变得更加浓重、湿冷,能见度有时不足十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木腐殖质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寂静的氛围。
终于,在穿过一片遮天蔽日的原始竹林后,眼前的雾气似乎淡了一些。一片依山而建的、极其原始的村寨轮廓,影影绰绰地出现在视野中。
云雾坳到了。
寨子比想象的更小,更沉寂。二三十栋低矮的、由巨大原木和石板搭建的房屋,错落地分布在山坳的斜坡上,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不知名的藤蔓。看不到电线的痕迹,也听不到任何鸡鸣犬吠,只有风声穿过竹林和木屋缝隙发出的呜咽。寨子外围用粗糙的木栅栏围着,入口处立着两根雕刻着奇异鸟兽图腾的木柱,透着一股原始而神秘的气息。
他们站在栅栏外,如同闯入了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几个穿着深蓝色土布衣服、包着头帕的雾族妇女,正在寨子边缘一块小小的坡地上劳作,看到这群突兀出现的外人,她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警惕而沉默地望过来,眼神中充满了陌生、戒备,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排斥和恐惧。她们互相低声用急促而晦涩的语言(雾语)交谈了几句,其中一人迅速转身跑回了寨子深处。
“她们……好像不太欢迎我们?”小雅有些不安地低语。
石磊上前一步,用尽他所知的几个简单雾语词汇,配上手势,试图沟通:“阿……阿嬷!我们是……老师!来……帮忙的!”他的雾语磕磕绊绊,发音古怪。
那几个妇女更加紧张了,纷纷后退几步,聚拢在一起,警惕地盯着石磊,又看看他身后装备奇怪的沈清歌等人,没有人回应。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语言,这道无形的天堑,比“鬼见愁”的朽木栈道更加难以逾越。
沈清歌示意石磊先别说话。她仔细观察着那些妇女的表情和寨子的环境,目光最终落在那些木屋墙壁和栅栏柱上一些用暗红色颜料描绘的、奇异的符号和图案上。那些图案扭曲繁复,带着一种古老而诡秘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着背、拄着藤木拐杖的老人,在之前跑回去报信的妇女搀扶下,缓缓从寨子深处最大的一栋木屋里走了出来。老人须发皆白,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深邃明亮,仿佛能穿透浓雾。他穿着与其他人类似的深蓝土布衣服,但外面罩着一件用某种鸟类羽毛编织的奇特短褂,脖子上挂着一串兽骨和彩色石子串成的项链。
他走到栅栏前,隔着木栏,目光锐利地扫过沈清歌一行人,最后停留在沈清歌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沉默地审视着。
石磊有些紧张地小声说:“这……这位可能就是阿木公了!寨子里最老的‘活字典’,也是唯一懂点官话的人!”
沈清歌上前一步,隔着栅栏,对着老人微微躬身行礼,用清晰、缓慢、尽可能温和的语调说道:“阿木公,您好。我们来自山外,是‘星火计划’的人。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看看寨子里的乡亲们是否需要一些帮助,比如,教孩子们认认山外的字,或者告诉乡亲们怎么避开山外的一些……不好的事情。”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老人的反应,同时用手势比划着“孩子”、“书本”和“危险”的意思。
阿木公浑浊但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依旧沉默。他身后的妇女们更加不安,窃窃私语声更大了。寨子里,一些木屋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露出几张同样充满戒备和好奇的脸孔。
浓雾在古老的木栅栏内外弥漫,隔开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星火”的光芒,能否穿透这厚重的文化迷雾,点亮第一盏信任的灯?阿木公的沉默,如同这云雾坳的山岚,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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