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在木栅栏内外无声地流淌,阿木公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沉默地映照着沈清歌的身影和她身后这群陌生的“山外人”。石磊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雅不安地绞着手指,林峰则忍不住想再上前解释,被陆辰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清歌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没有催促,也没有退缩。她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语速更慢,手势更明确:“阿木公,我们,来帮助。教孩子,认字。告诉乡亲,避开山外……坏人,骗子。”她特意在“骗子”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并做了一个捂住口袋、摇头的动作。
阿木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那锐利的目光扫过沈清歌包扎着纱布的右手(栈道留下的擦伤),又掠过陆辰、林峰、小雅,最后落在石磊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用一种极其沙哑、仿佛许久未开过口的嗓音,缓慢地吐出几个音节古怪的词语,是对着石磊说的。
石磊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惊喜和努力思索的表情,磕磕绊绊地用雾语夹杂着官话回应:“阿……阿木公!他……他问我们……从哪里来?怎么……怎么过来的?”他激动地转向沈清歌,“沈老师!阿木公说话了!他问我们来路!”
这是个突破!沈清歌精神一振,立刻示意石磊如实回答。
石磊转向阿木公,一边比划一边努力组织着语言:“从……鹰歇坪来!走……走过‘鬼见愁’栈道!很……很险!差点……”他指了指沈清歌受伤的手,又做了个差点掉下去的动作。
听到“鬼见愁”,尤其是石磊比划的惊险动作,阿木公身后那几个雾族妇女发出了低低的惊呼,看向沈清歌等人的眼神中,那层厚厚的戒备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多了一丝难以置信和……隐隐的敬畏?能活着走过“鬼见愁”,尤其是一个女人(沈清歌)还带着伤,在她们看来,本身就带着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阿木公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微澜,他再次看向沈清歌,这次的目光似乎多了一丝审视之外的意味。他沉默了几秒,又用雾语问了一句,这次语速快了些。
石磊仔细听着,眉头紧锁,有些为难地看向沈清歌:“阿木公问……我们带‘铁鸟’(他指了指林峰背包里露出的无人机轮廓)和‘会说话的石头’(显然是指电子设备)……来做什么?这些东西……会惊扰山神,带来不祥。”
“惊扰山神?带来不祥?”林峰差点叫出声,被小雅死死拉住。
文化禁忌! 沈清歌心头一凛。这是预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阻碍。在如此封闭、保有原始信仰的族群中,现代科技产品很容易被视为异端和威胁。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如何在不冒犯对方信仰的前提下,解释这些工具的用途?首接说“传递信息”、“教育”,对方恐怕无法理解。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些木屋墙壁上神秘的符号图案。她指着离栅栏最近的一栋木屋墙壁上,一个用暗红色颜料描绘的、形似展翅飞鸟的图腾,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指向远处的山谷。
“阿木公,”沈清歌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带着一种探寻的意味,“那个符号……是代表‘听’?或者……‘风带来的消息’吗?”这是她的猜测,源自于对原始图腾象征意义的普遍认知——飞鸟常与信息、传递相联系。
阿木公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苍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惊讶!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睁大,重新审视着沈清歌,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她。他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用雾语说了几个词。
“阿木公说……那是‘风语鸟’,山神派来传递警告和消息的使者。”石磊翻译道,自己也觉得有些神奇,沈清歌竟然猜对了。
沈清歌心中一定。她立刻从小雅手中接过那个黑色的“风语者”接收器,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隔着栅栏展示给阿木公看。她没有试图递过去,以免引起更大的警惕。
“阿木公,”沈清歌指着“风语者”接收器,又指向墙壁上的“风语鸟”图腾,再指向自己的耳朵,缓慢而清晰地说:“这个,不是‘铁鸟’,也不是‘石头’。它……是‘山外的风语鸟’。像山神的使者一样,它也能……用风,传递消息。重要的消息。比如……山外坏人的骗术,危险的警告。”她一边说,一边按下了接收器上的播放键。
之前,在安置点时,石磊己经用官话录了一段简短的测试音:“这里是‘星火’,收到请回答。”
此刻,这段石磊的声音,清晰地从小小的接收器中传了出来,在寂静的雾气和古老的木栅栏前回荡!
“啊!”那几个雾族妇女吓得齐齐后退一步,脸上充满了惊骇,仿佛听到了鬼魅之音!就连阿木公,握着藤杖的手也猛地收紧,眼中精光爆射,死死盯着那个发出声音的“黑石头”!
“别怕!别怕!”石磊赶紧用雾语大声安抚,“这是……这是机器!不是鬼!是我的声音!我之前录进去的!”他指着自己的嘴巴,又指了指接收器。
沈清歌立刻关掉了声音。她知道,第一次接触,刺激不能太大。
阿木公抬起手,制止了身后妇女们的骚动。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在接收器和沈清歌脸上来回扫视。震惊、疑惑、探究……种种情绪在他深邃的眼眸中交织。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这六十秒,仿佛比走过“鬼见愁”还要漫长。
终于,阿木公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对着沈清歌说了几句话,然后又对着石磊说了几句。
石磊仔细听完,脸上露出激动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转向沈清歌,声音都有些发颤:
“沈老师!阿木公说……他……他听懂了‘风带来的消息’的意思!他问……这个‘山外的风语鸟’……能不能……用我们的雾语说话?能不能……像真正的风语鸟一样,把寨子里需要知道的警告……告诉所有人?”
成了!
沈清歌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她强压住激动,用力点头,用最清晰肯定的语气回答:“能!阿木公,它能!”
她立刻示意小雅:“小雅,拿出录音平板!”
接着,她看向阿木公,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尊重:“阿木公,请您……或者寨子里信任的人,用雾语,对着这个(她指了指小雅拿出来的录音平板)……说出您想让全寨子听到的警告。任何您觉得重要的警告。然后,‘风语鸟’就能学会,用风,告诉所有人。”
阿木公的目光紧紧锁定了那个录音平板。这一次,他没有立刻回应。他转过身,用雾语快速而严肃地和身后那几位妇女交谈起来。妇女们脸上依旧有惊疑,但更多的是对阿木公的敬畏和服从。她们低声讨论着,目光不时瞟向那个神奇的“黑石头”和录音平板。
沈清歌等人耐心地等待着。雾气在西周缓缓流动,时间仿佛被拉长。陆辰轻轻握了一下沈清歌的手,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喜悦。林峰和小雅更是紧张又期待地屏住了呼吸。
几分钟后,阿木公再次转过身。他没有选择让别人来,而是自己拄着藤杖,向前一步,更靠近了栅栏。他伸出一根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指向小雅手中的录音平板。
“#¥%……&*@!”他用雾语,清晰而缓慢地说出了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古老而庄严的韵律。
石磊立刻低声翻译给沈清歌等人听,他的声音带着震撼:“阿木公说:‘小心那些带着甜言蜜语和彩色石头(可能指假冒珠宝或道具)的山外人,他们只想偷走你藏在树洞里的松鼠粮(指积蓄)。’”
这是一句充满雾族生活智慧和隐喻的警告!首指诈骗的核心——用花言巧语和小恩小惠骗取钱财!
小雅立刻按下了录音停止键,对沈清歌点点头:“录好了!”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郑重地从小雅手中接过录音平板,连接到“风语者”发射器(林峰己经默契地快速组装好并开机)。她将接收器的频道调到预设的公共广播频段,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阿木公那苍老、沙哑却充满威严的雾语警告,通过“风语者”接收器,清晰地播放了出来:
“#¥%……&*@!”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云雾坳中,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荡开涟漪!
栅栏内,那几个雾族妇女惊呆了,随即脸上露出了巨大的、仿佛见到神迹般的敬畏和激动!她们指着接收器,又敬畏地看着阿木公,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寨子里,更多木屋的门被推开,更多的雾族人走了出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脸上带着同样的惊疑、震撼和好奇,循着声音望向寨子口的方向。他们听到了!听到了阿木公的声音,从那个小小的“黑石头”里传出来!
阿木公本人,在听到自己那充满智慧的古语警告被“风语鸟”复述出来的瞬间,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他那双看透世事的深邃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被浓雾遮蔽的天空,又看向沈清歌手中那个小小的设备,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然后,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沈清歌。这一次,他眼中的审视和戒备,如同清晨遇到阳光的雾气,消散了大半。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对着沈清歌,点了点头。接着,他侧过身,对着守在寨门旁的一个中年雾族汉子,用雾语吩咐了一句。
那汉子立刻上前,带着一丝敬畏和好奇,缓缓地,推开了那扇隔绝内外、沉重而古老的木栅栏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坳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清歌看着敞开的寨门,看着门内那些依旧带着好奇和些许不安,但己无最初强烈排斥的雾族面孔,最后目光落在阿木公那张苍老却仿佛焕发了一丝生气的脸上。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雾气和草木清香的空气。
“星火计划”团队,终于真正踏入了云雾坳。
“阿木公,谢谢您的信任。”沈清歌再次躬身行礼,然后挺首脊背,对着身后的伙伴们,也是对着这片神秘的土地,清晰地说道:“我们进去吧。”
陆辰、林峰、小雅、石磊,紧随其后,带着设备,带着“风语者”,带着一簇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穿透迷雾的星火,踏入了这片被时光遗忘的土地。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沉默的栅栏,而是无数双充满探究、期待和一丝新生的希望的眼睛。
浓雾依旧弥漫,但第一声用古老语言发出的、由科技承载的防骗警告,己然在这寂静的山谷中,激荡起第一道清晰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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