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二字悄然转变。
格，即修正之意！
修正不正，归于正道！
就如同不断调整内心念头，校准心态，以心应事，此乃格物真义。
于是：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
此刻，
“何为格物的本质？”
祖龙眉头紧蹙，他能理解儒家通过乌鸦反哺、幼羊跪乳悟出的道理，
但夫子口中的格出事物本质，究竟何意？
难道本质不过是些动物本能的道理？
旁边，
李斯与屠雎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许上的超前思维让众人难以跟上。
华阳太后沉思片刻，问道：“夫子能否演示一番？如何才能真正格出事物本质？”
“哈哈，秦夫人有此请求，在下定当示范。”
许上笑着回应。
不知不觉间，众人来到一处后院林荫地。
前方亭阁矗立，阁中两人正凝视某物发呆。
李斯低声提醒：“那是赵上卿，夫子。
那位是儒家八派之一的颜产，他主张坐忘问心，离形去知，一向不喜欢辩论经典。”
颜氏之儒，是当前儒家八派中最后露面的一支。
许上等人最早结识的是公羊派和仲良氏，接着是荀子首徒毛亨、乐正氏、漆雕氏、子思齐、子张正……
至此，儒家八派齐聚。
华阳太后远眺，说道：“难怪我们刚才没看到颜氏之儒，原来他不喜辩经。
那他身为儒士，既不喜辩论，又会钟情什么呢？格物吗？”
“秦夫人见解独到！”
许上嘴角微扬，“坐忘问心，确实适合格物致知之路。”
坐而论道，
坐忘问心，
看似相似，实则截然不同。
祖龙追问：“另一年轻人是谁？颜产的后辈或 ？为何穿胡服？”
胡服，意味着胡人！
北境蛮夷也能来稷下求学了吗？
这未免太过分了吧！
虽然稷下本应宽容，但也不该如此纵容。
祖龙仍清晰记得夫子说过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下一刻，祖龙当先而行，带领众人朝亭阁走去。
屠雎紧随其后，作为保镖，他的实力在这群人里数一数二。
至于陈平，基本指望不上。
许上、华阳太后和扶苏随后跟上，他们对稷下为何招收胡人感到好奇。
很快，祖龙和屠雎打破了亭阁里的宁静。
只见一身儒服的颜产正专注地观察着两只蜗牛。
对面的壮汉同样如此，全神贯注于蜗牛的移动。
突然，屠雎率先发话：“你这蛮夷，是谁允许你来稷下的？”
话音刚落，那壮汉抬起头，嘘了一声：“嘘……别出声。”
“哼！”
屠雎怒目圆睁：“你竟敢装傻？”
说罢便要动手。
却被颜产及时拦住。
此时，许上等人也进入亭阁。
“……”
许上默默打量颜产，看他不过三十岁上下，与其他派系的老儒形成鲜明对比。
颜产不仅年轻，外貌还飘逸俊朗，颇有儒侠之风。
显然，颜产与漆雕氏关系匪浅。
毕竟漆雕氏是知名的儒侠。
“诸位是……”
颜产环视众人。
接着，双方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祖龙自称是关中来的访客，专程来稷下参观。
颜产并未深究，而是简单介绍了胡人乌氏陀能在此求学的原因。
原来这胡人正是乌氏倮的儿子。
不久前，方从乌氏倮手中购得了北境详图，经李牧核查。
乌氏陀能进入稷下学宫，全因财力雄厚。
身为边境豪商，乌氏倮财力惊人，为解决稷下的经费难题，他慷慨解囊，唯一的条件便是让儿子入学。
此事由仲良氏促成，为避免负面影响，颜产负责引导乌氏陀。
对此，屠雎深感荒谬，认为这偏离了“王天下”的初衷。
虽知教化匈奴需兼顾武力与文化，但如此做法实在难以接受。
就在屠雎欲质问乌氏陀时，许上劝止了他的冲动。
他另有打算，计划通过传授佛门禅宗秘法，将佛法带入北境，以削弱匈奴人的血性。
不过，许上行事极为谨慎，不会暴露真实意图。
他转而看向石台上两只蜗牛，引用《庄子·则阳》：“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这两国微不足道，却因区区疆界争斗不休，恰似昔日春秋战国的纷争，实属可笑。
“百家争鸣、儒家辩经，也不过如两小儿辩日般无谓。”许上认为，庄子虽境界高远，但他崇尚顺应自然，而自己更相信人的力量，要与天争锋，改造命运。
许上深知，自己与荀子才是真正志同道合之人。
颜产点头应和：“观蜗牛缓行，似两军对垒，惨烈至极，犹如巨龙陨于荒野，血染三万里。”
“百家争鸣，恰如稚童论日，诸般雄辩，让人哭笑不得。”
“朝菌不知晦朔，夏蝉不解春秋，它们不懂昼夜更替，亦不知西时流转。”
“古有大椿，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世人却尊彭祖为寿者象征，殊为可叹。”
“国家存于天地间，亦同此理，姬周八百年基业，不过转瞬即逝。”
……
颜产对庄子的出世思想颇有心得，出口成章。
乌氏陀双目发亮，赞叹不己。
虽初到稷下，未能全然理解颜产之意，却深感拜颜产为师是莫大的幸事。
即便常遭误解与排挤，他仍甘之如饴。
然而，祖龙皱眉质疑：“如此说来，世间一切岂非毫无意义？千年江山、百世传承，总需有人承袭。
若人人效仿出世之道，坐忘无争，岂非谬误？”
祖龙对庄子学说颇为抵触。
这是自然，他的丰功伟绩、始皇帝名、大秦基业、华夏根基……这一切便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
而颜产竟言万物皆虚，祖龙怎能不反驳？
颜产微笑回应：“行与不行，万物自有其道，看似人力可改天命，实则不过是井底观天，难知天地辽阔、岁月深远。”
话毕，祖龙眉头深锁。
许上适时开口：“天地、岁月、国祚、道统、众生……简而言之，坐忘无争不过让文明延续岁月。
然依我所见，我们存在的意义在于赋予时光以生命，岁月以文明。”
后世一部科幻巨著写道：给予文明时间，不如赋予时间以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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