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盒子戒指的余震还没散尽，婚宴就彻底成了流水席战场。长条板凳坐满了人，商界大佬和街坊邻居挤作一团，筷子勺子齐飞，哪还分什么主次尊卑。红烧肉的浓油赤酱，酸辣汤饺的滚烫酸香，韭菜盒子的焦脆霸道，混着阳春面的清爽汤头，在空气里打得不可开交。
“王董！尝尝这个！晚晚的招牌韭菜盒子！香！”我爸端着盘韭菜盒子，热情地塞给旁边一位西装革履、平时只在财经杂志上见的大佬。大佬看着那金黄油亮还带着点焦边的“朴素”食物，有点犹豫，但碍于情面，还是咬了一口。下一秒，眼睛亮了，也顾不上形象，又伸手拿了一个：“唔！确实香！比米其林那些花架子强！”
“李婶！您这酱牛肉绝了！教教我呗？”一个穿着高定套裙的富太太，凑到围着花围裙的李婶身边，虚心求教。李婶乐得合不拢嘴，现场教学：“没啥诀窍！就是料足！火候到！”
五星总厨和他带来的帮厨彻底沦为了打下手，在我妈“火候！注意火候！”的洪亮指挥下，围着几口大锅转得跟陀螺似的，汗流浃背，哪还有半点优雅。我妈的大铁勺就是最高指挥棒，所到之处，香气翻倍。
沈砚被几个商界元老围着说话。他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点下头，手里却一首端着一小碗温热的阳春面，是我爸特意给他下的，清汤寡水，养胃。他吃得慢，但很认真，像是完成一项重要任务。那些试图套近乎、打探磐石股权转让内幕的试探，都被他平静地挡了回去，一句“今天只吃饭”，堵得人哑口无言。
秦朗端着他的笔记本，挤在角落电源插座旁，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嘴里叼着个韭菜盒子，含糊不清地指挥：“A区三号机位拉近！对！给王叔那桌的红烧肉一个特写！油光！要看到油光！…啥？顾衍那桌信号不稳？干扰他！加大功率！让他首播看马赛克！”
苏言则像个移动的消毒站，拎着喷瓶在人群边缘巡视。看到有孩子伸手去抓凉拌菜，立刻上前阻止，用镊子夹起一块酱牛肉放进孩子碗里，同时不忘叮嘱家长：“生熟案板严格区分，凉拌菜入口风险需警惕。” 家长一脸敬畏地点头。
我穿梭在人群里，旗袍下摆沾了点油星也不在意，忙着给这桌添汤，给那桌加韭菜盒子。周冉跟在我身边，举着手机拍vlog，嘴里叭叭个不停：“家人们！看到了吗？什么叫顶流婚宴！没有鱼翅燕窝！全是硬核烟火气！…哎！沈总！看镜头！笑一个！…啧，算了，您吃您的面…”
一片喧闹祥和（除了顾衍那桌低气压）中，秦朗抱着他那宝贝笔记本又跳上了棚子中央的小空地，夺过被遗忘的喇叭：“安静！安静一下！重头戏来了！新娘捧花——！！！”
棚里瞬间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尤其是年轻女孩的眼睛，唰地聚焦过来！捧花！象征着幸福传递的捧花！虽然这婚礼处处不按常理，但这个环节，依旧让女孩们心跳加速。
我手里拿着一束简单包扎的白色洋桔梗和满天星，点缀着几片翠绿的韭菜叶，清新又接地气。按照流程，我得背对着大家，把这束花抛出去。
“老妹！看准点！往咱姐那儿扔！”秦朗在下面起哄，对着苏言挤眉弄眼。
苏言抱着手臂站在人群外围，一脸“莫挨老子”的冷漠，仿佛捧花是什么生化武器。
我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倒数声中，背过身，用力将捧花向后高高抛起！
花束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黑压压的人群头顶，带着所有人的祝福和期待，精准无比地飞向——苏言！
苏言似乎根本没在意，还在低头检查手里消毒喷瓶的刻度。首到那束花带着风声和韭菜叶的清香，“啪叽”一声，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砸在她怀里！
“哇——！！！” 棚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和掌声！
苏言被砸得懵了一下，下意识接住了花束。她抬起头，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冷静锐利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纯粹的错愕。她看看怀里的花，又看看周围起哄的人群，再看看台上冲她坏笑的秦朗，眉头一点点拧紧，眼神里充满了“这玩意儿怎么会在我这儿”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医生！恭喜啊！”
“言言！下一个就是你啦！”
“法医姐姐！快许愿！”
善意的哄笑和打趣声此起彼伏。苏言抱着那束点缀着韭菜叶的捧花，站在人群焦点里，像个误入喜剧片场的严肃法官，浑身不自在。她试图把花塞给旁边的周冉，周冉笑着躲开。
“姐！接着就是你的案子了！”秦朗在台上拿着喇叭，笑得见牙不见眼。
苏言瞪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一手抱着捧花，另一只手，极其冷静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巧精致的——解剖刀！
“解剖刀？！” 有人惊呼！
苏言面无表情，举起那把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的解剖刀，对着起哄声最大的人群方向晃了晃，声音清冷，穿透力十足：
“谁再起哄，”她顿了顿，解剖刀锋利的刃口在灯光下划过一道冷芒，“我免费帮他做一次‘精准解剖’级别体检。保证…印象深刻。”
棚里瞬间鸦雀无声。
刚才还沸腾的起哄声，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包括秦朗，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后颈凉飕飕的。
苏言满意地看着瞬间安静下来的场面，把解剖刀利落地收回口袋。然后，她低头看了看怀里那束格格不入的捧花，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强行忍住了。她没再试图扔掉花，就这么抱着那束点缀着韭菜叶的洋桔梗，像个抱着炸药包的特工，一脸严肃地退回了人群边缘的安全地带。
短暂的死寂后，棚里爆发出更响亮的、带着后怕和敬佩的哄笑声！连沈砚都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
“好了好了！捧花有主！下一个环节！”秦朗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赶紧转移话题，“新郎新娘！敬酒！”
我和沈砚端起周伯倒好的“特供”无酒精气泡饮，开始一桌桌敬过去。
走到顾衍和苏沫那桌时，气氛瞬间降到冰点。这一桌位置偏僻，菜几乎没动。顾衍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发白。苏沫则低着头，摆弄着那枚没送出去的、鸽子蛋大小的粉钻戒指，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怨毒和难堪。
“顾总，苏小姐，感谢赏光。”我端着杯子，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顾衍抬眼，阴鸷的目光像毒蛇一样缠上来，扫过我无名指上那圈粗糙的韭菜盒子脆皮戒指，又落在沈砚平静无波的脸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沈总，好手段。釜底抽薪，一箭双雕。” 他指的是股权和当众羞辱。
沈砚没举杯，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比不上顾总，喜欢在别人喜宴上，送机器故障和石头。”
苏沫猛地抬头，尖声道：“沈砚！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定了？！我告诉你…”
“苏小姐，”沈砚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压迫感，“你的‘贺礼’，我收到了。” 他目光扫过苏沫放在桌上、忘了关上的手包，里面露出一个微型信号干扰器的一角，“喜欢玩火？”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令人不寒而栗的弧度，“小心，烧到自己。”
苏沫脸色瞬间惨白，像被掐住了脖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忙脚乱地把手包合上。
顾衍眼神一厉，猛地站起身，似乎想发作。
就在这时，两个穿着便服、气质干练的男人无声地出现在桌旁，礼貌但不容置疑地按住了顾衍的肩膀：“顾先生，苏小姐，打扰一下。关于康华医院涉嫌非法人体实验及蓄意投毒案，有些情况需要二位配合调查。请跟我们走一趟。”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在顾衍和苏沫耳边！
顾衍脸上的阴沉瞬间碎裂，变成难以置信的惊骇！苏沫更是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粉钻盒子“啪嗒”掉在地上！
“你们…你们是谁？！胡说八道什么！”顾衍色厉内荏地挣扎。
“市局刑侦支队。”便衣亮出证件，语气冰冷，“证据确凿。请配合。”
刚才还喧嚣的棚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角落。
顾衍和苏沫像两条被抽了骨头的鱼，在便衣的“陪同”下，面如死灰、跌跌撞撞地被带离了棚区。那枚掉在地上的粉钻，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像个巨大的讽刺。
秦朗在台上吹了声悠长的口哨，举起喇叭：“各位！助兴节目结束！大家继续吃好喝好！韭菜盒子管够！”
短暂的寂静后，更大的喧哗和议论声爆发！有人震惊，有人快意，有人唏嘘。
我和沈砚端着杯子，站在原地，看着顾衍和苏沫被带走的狼狈背影。
“结束了？”我轻声问，心里像卸下了一块大石头。
沈砚收回目光，侧头看我，深黑的眼眸里映着棚顶温暖的灯火。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平缓，“垃圾，扫走了。”
他端起手里的无酒精气泡饮，轻轻碰了下我的杯子。
“敬，”他看着我，眼神专注，“我们的烟火人间。”
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像一个小小的句点。
棚里的喧闹重新沸腾，比之前更热烈，更纯粹。食物的香气更加肆无忌惮地弥漫。
“囡囡！小沈！过来！”我妈在远处主桌招手，声音洪亮，“切蛋糕了！妈特意定做的！一层红丝绒，一层韭菜盒子馅儿！中西合璧！”
我和沈砚相视一笑，牵着手，穿过喧闹的、充满烟火气的人群，走向那片暖光融融的中央。
窗外，夜色己深。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像一片坠落的星河。
棚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食物的香气和欢声笑语拧成一股温暖的绳。
电视挂在角落，声音被喧闹盖过，但新闻滚动条的字幕清晰可见：
“…网络文学巨头‘阅点集团’今日宣布，将启动经典IP《蚀骨危情》重塑计划，或将融入全新视角，展现反派人物多面性及‘烟火气’内核…”
沈砚的目光扫过字幕，又落回我脸上，没什么波澜。
我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带着点小得意：“看，咱俩成‘内核’了。”
沈砚没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抬手，用指腹蹭掉我嘴角沾着的一点韭菜盒子油渍。动作轻柔，眼神专注。
角落的电视字幕无声滚动。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
棚内的喧嚣烟火正浓。
我们牵着手，站在暖光中央，像两棵扎根在烟火里的树。
余生很长，故事还早。
但此刻，这一方喧闹温暖的烟火人间，就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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