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棚区被暖黄的星星灯和红绸装点得像个梦幻的农家乐。长条板凳和小木桌坐满了人，商界大佬和街坊邻居挤在一起，场面魔幻又和谐。空气里飘着红烧肉的浓香、韭菜盒子的焦香，还有我爸那锅阳春面清亮的汤头香。
流程简单到极致。没司仪，没煽情音乐。沈砚牵着我，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走到棚子中央那片小小的空地。秦朗临时客串主持，举着个绑了红绸的喇叭，憋着笑喊：“吉时到——！新人拜天地——啊呸！新社会不兴这个！新人答谢亲友——！”
稀稀拉拉的掌声和善意的哄笑声响起。王叔老张头他们拍得最响。
“首先！”秦朗拖长了调子，“请岳父大人训…呃…祝福！”
我爸林振邦今天特意穿了身压箱底的中山装，被点到名，紧张地推了推眼镜，走到我们面前。他手里没拿稿子，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曲线图和公式！
“咳咳！”我爸清了清嗓子，声音有点抖，“各位亲朋！今天，是个值得用数学模型铭记的日子！小晚和小沈的结合，从经济学角度看，是一次成功的帕累托改进！实现了资源配置的优化和双方效用的最大化！其稳定性，我们可以通过这个婚姻存续期风险对冲模型来分析…”
他开始对着公式滔滔不绝。台下，商界大佬们听得饶有兴致，频频点头。街坊邻居们一脸茫然，王叔小声问李婶：“帕…帕啥托？是种新调料？”李婶摇头：“听着像治胃病的…”
我妈在台下急得首跺脚，用口型无声咆哮：“说人话！”
我爸终于从公式海洋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有点，看向我和沈砚：“…总之，这个模型的结论显示，只要双方保持信任与合作，婚姻系统的稳定性和幸福感…将无限趋近于最大值！囡囡，小沈…爸…祝你们幸福！” 他声音哽咽，飞快地把那张写满公式的纸塞回口袋，逃也似的下台了。
掌声热烈了不少，带着理解和善意的笑声。
“接下来！”秦朗坏笑着把喇叭对准沈砚，“新郎官！表示表示？来点实际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砚身上。他穿着那身深灰中山装，身姿挺拔，站在棚子中央的暖光里，表情平静无波。他没掏什么文件袋，也没拿戒指盒，只是侧过头，目光沉静地看着我。
“林晚，”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棚里的喧闹，“磐石科技，51%的股权转让协议，签好了。在周伯那儿。”
棚里瞬间死寂！
51%？！控股股权？！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给了？！
商界大佬们倒吸冷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街坊邻居不明觉厉，但看大佬们的反应也知道是泼天的富贵！
我爸手里的茶杯“哐当”掉桌上。我妈捂住了嘴。秦朗举着喇叭，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连苏言擦消毒喷瓶的动作都僵住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知道他之前说过“我有的都是她的”，可…可这是磐石科技！是他一手打拼出来的帝国！就这么…当众…一句话…给了我？！
“你…”我喉咙发紧，声音发颤，“…疯了吗？”
“没疯。”沈砚看着我，眼神专注而认真，像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给你的，安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震惊、贪婪、算计、嫉妒的复杂面孔，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碾压性的力量：
“省得有人惦记。”
“也省得，”他补充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角落里脸色铁青的顾衍，“有人觉得，能用这些身外物，搅扰我们。”
顾衍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苏沫依偎在他身边，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像面具。
棚里静得可怕。只有灶台那边传来红烧肉咕嘟咕嘟的冒泡声。
“牛！太牛了！”秦朗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地猛拍大腿，喇叭都扔了，“妹夫！你这聘礼！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牛逼！” 他兴奋的嚎叫打破了死寂。
掌声和惊叹声这才如潮水般爆发！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震撼！
沈砚却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重新看向我，眼神示意：该你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在无数目光注视下，我从随身的小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只金黄油亮、还带着温热的——韭菜盒子！
人群再次愕然。这…又是什么操作？
我拿起其中一个，递到沈砚嘴边。动作自然得像在后院无数个清晨。
“我的，”我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都在这烟火气里了。”
“聘礼，”我顿了顿，脸有点热，“…加嫁妆。”
沈砚看着我，又看看递到嘴边的韭菜盒子。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棚顶的暖光，还有我拿着韭菜盒子、微微发红的脸。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像是冰雪初融。
他没说话，低头，就着我的手，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极其自然地咬了一大口。焦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棚里格外清晰。
“好吃。”他咽下，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眼神却亮得惊人。
“该交换戒指了！”秦朗捡起喇叭，总算记起了流程。
周冉端着个铺着红绒布的托盘跑上来，上面放着两枚…朴素至极的素圈铂金戒指。这是婚庆团队最后的坚持。
沈砚拿起那枚小一点的戒指，执起我的左手。冰凉的金属环即将套上指尖——
“砰！”
一声闷响！
棚子角落，那台闪着科技冷光的“磐石云”智能饮品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大股粘稠的、粉红色的不明液体！像一道恶心的喷泉，精准地溅射向附近几张桌子！桌上的碗碟、精致的凉菜瞬间遭殃！
“啊——！” 女宾的尖叫声响起！
“机器故障了！”
“快躲开！粘糊糊的！”
场面瞬间混乱！
苏言反应最快，一个箭步冲向饮品机，同时厉喝：“远离污染源！是果酱基底！高糖分易滋生细菌！不要触碰！” 她试图关闭机器，但控制面板一片混乱。
顾衍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举着酒杯，像是欣赏一出好戏。苏沫则“惊慌”地往顾衍怀里躲，眼神却瞟向混乱的中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吸引！交换戒指的仪式被打断！
就在这时，沈砚握着我的手，力道没有一丝松动。他甚至没有看那台故障的机器一眼。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我脸上，沉静得像深潭。
“戒指。”他低声提醒我，声音在周围的混乱中异常清晰。
我回过神，拿起托盘里那枚男戒。指尖有点抖。
沈砚配合地伸出左手。就在我将要把戒指套上去的瞬间——
“等一下！” 苏沫矫揉造作的声音突然拔高，穿透混乱，“沈总！林晚姐！大喜的日子，怎么能用这么普通的戒指呢？” 她扭着腰走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打开的、天鹅绒衬里的华丽首饰盒！
盒子里，赫然是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粉钻戒指！在棚顶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华光！
“这是顾衍哥哥特意为你们准备的贺礼！南非稀世粉钻！才配得上沈总的身份和林晚姐今天的…” 她笑容甜美，眼神却带着毒刺般的挑衅，“…风光啊！”
棚里的混乱瞬间被这枚炫目的粉钻压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沫手上那刺眼的光芒上！再对比我手里那枚寒酸的素圈…气氛诡异。
顾衍端着酒杯，好整以暇地看着，像在等待一场羞辱。
我攥紧了手里那枚小小的铂金圈，指节发白。愤怒和难堪像火苗一样往上窜。
沈砚却突然松开了我的手。
就在众人以为他被粉钻打动时，他却看也没看苏沫和那枚粉钻。他转过身，走向旁边那张临时充当备餐台的小木桌。
桌上，放着我刚才打开的那个油纸包。里面还剩一个韭菜盒子。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沈砚拿起那个韭菜盒子。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从韭菜盒子那焦脆金黄的边缘，掰下小小、小小的一圈。
那圈脆皮，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像个朴素的金环。
他走回我面前，重新执起我的左手。在满棚死寂和粉钻刺眼的光芒下，他低下头，无比专注地、郑重地，将那圈还带着温热的、金黄的韭菜盒子脆皮，轻轻地、稳稳地，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
粗糙的，带着油渍的，散发着霸道焦香的，韭菜盒子戒指。
“这个，”他抬起眼，看着我，深黑的眼眸里映着星星灯的光，也映着我瞬间模糊的视线，声音低沉平缓，却像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才是我的最优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棚里静得只剩下灶台里柴火噼啪的轻响。
那圈金黄的“戒指”，套在我的手指上，粗糙，温热，带着独一无二的烟火气息。
粉钻的光芒，在它面前，显得如此冰冷而可笑。
“好！！！” 王叔第一个吼出来，激动得满脸通红，“说得好！韭菜盒子咋了？！实在！香！”
“就是！比那石头蛋子强！” 李婶跟着喊。
“最优解！沈总说得对！” 秦朗嗷一嗓子，带头鼓起掌！
掌声瞬间如雷！商界大佬们神色复杂，但看着沈砚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脸，也纷纷跟着鼓掌。街坊邻居们更是拍红了巴掌！
苏沫捧着那盒粉钻，脸色煞白，僵在原地，像个小丑。顾衍捏着酒杯，指节捏得发白，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
沈砚没再看他们一眼。他拿起托盘里那枚素圈男戒，递给我。
我吸了吸鼻子，擦掉眼角的泪，接过戒指，稳稳地套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冰凉的铂金圈，圈住了他的手指，也圈住了这一路的惊心动魄和烟火人间。
“礼成——！！！”秦朗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喇叭吼，声音都劈叉了，“开席——！！！”
欢呼声瞬间淹没了一切！
“韭菜盒子管够喽——！”我妈的大嗓门穿透喧嚣，带着扬眉吐气的畅快！
“红烧肉来啦！小心烫！”老张头吆喝着。
“阳春面！林教授特供！”王叔端着热气腾腾的大锅。
人群涌向长条桌，筷子勺子叮当响，笑声、祝福声、食物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整个棚区。
混乱被遗忘，粉钻成了笑话。
沈砚牵着我，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主桌。他手指上戴着素圈，我手指上套着那圈金黄的韭菜盒子脆皮。
“硌手吗？”他低声问，指腹轻轻了一下我无名指上那圈粗糙的脆皮。
我摇摇头，把戴着“戒指”的手举到眼前，对着暖黄的灯光。
焦香扑鼻。
“不硌，”我看着他，眼泪又涌上来，却笑得无比灿烂，“踏实。”
烟火缭绕，人声鼎沸。
我们的主场。
我们的最优解。
一枚韭菜盒子戒指，圈住了所有真实滚烫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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