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里的喧嚣和韭菜盒子味仿佛还在鼻尖打转，人却己经瘫在了翡翠湾主卧那张能陷进去三个我的大床上。旗袍胡乱搭在椅背，鬓边的白兰花蔫在床头柜，无名指上那圈韭菜盒子脆皮戒指……呃，半夜饿醒时被我迷迷糊糊啃掉半拉，剩下一小弯金黄的月牙，顽强地圈在指根。
阳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里挤进来，刺得眼皮发疼。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组过，酸得不想动弹。这就是结婚的后遗症？比跟顾衍的人打巷战还累。
身边的位置空着，被子掀开一角。沈砚这人形闹钟，生物钟怕是焊死在凌晨五点。我挣扎着把脸埋进他睡过的枕头，雪松香混着点油烟味，踏实。
“咕噜噜——”
肚子叫得山响。昨晚光顾着敬“无酒精气泡饮”和看顾衍苏沫被带走的戏码，正经饭没扒拉几口。
趿拉着拖鞋晃到楼下，厨房飘来熟悉的焦香。我妈系着那条万年油渍围裙，正挥舞着大铁勺在平底锅上指点江山，金黄的蛋液“滋啦”响。
“哟，新娘子舍得起床了？”我妈回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小沈一大早就去产业园了，说有个什么调试急着看。饿了吧？妈给你煎个溏心蛋！配你爸刚下的阳春面！清爽！”
我爸戴着老花镜，正对着平板电脑上的K线图皱眉，闻言抬头：“醒了？感觉如何？从行为经济学角度看，高强度社交后的疲乏属于正常…”
“爸，我饿。”我及时打断他的学术关怀，有气无力地瘫在餐椅上。
一碗清汤寡水却香气扑鼻的阳春面摆到面前，细白的龙须面，几点翠绿的葱花，卧着一个完美的溏心煎蛋。是我爸的手笔。
刚挑起一筷子，门铃响了。周冉像阵风似的卷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巨大的纸袋，顶着俩黑眼圈却精神亢奋。
“晚晚！新婚快乐！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硬核早餐！”她哗啦一下把纸袋里的东西倒餐桌上——七八盒不同口味的泡面！红烧牛肉，香辣海鲜，老坛酸菜…花花绿绿堆成小山。
“昨晚嗨过头了吧？就得这个回魂！”周冉拍着胸脯，目光扫过我碗里的阳春面，一脸嫌弃，“林叔，您这清汤寡水的，喂兔子呢？”
我爸推推眼镜：“泡面属于高钠、高脂、富含反式脂肪酸的…”
“打住打住！”周冉赶紧捂住耳朵，“科学败给食欲！晚晚，搞哪个味儿的？我帮你泡！”
我妈的大勺“咣”地敲在锅沿：“周冉！别带坏我家囡囡！刚结婚就吃垃圾食品？像话吗？！”
“苏姨！这叫情怀！烟火气的灵魂伴侣！”周冉据理力争，拿起一盒红烧牛肉面，“晚晚，你还记得不？当初你在出租屋喂沈大佬的，是不是就这口儿？”
记忆瞬间被勾回那个雨夜后狼狈的清晨。破出租屋里，我手忙脚乱地泡好面，递给床上那个浑身是刺、眼神警惕的沈砚…他当时皱着眉，像吃毒药一样。
一丝笑意爬上嘴角。好像…是挺怀念？
“那就…红烧牛肉？”我试探着说。
“好嘞！”周冉像得了圣旨，麻利地拆包装，拿碗，倒调料包。
“不行！”我妈举着大勺就要过来没收，“吃这个伤胃！小沈那胃好不容易养好点…”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指纹锁的轻响。沈砚回来了。
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臂弯，只穿着挺括的白衬衫，领口微敞，带着一身清晨微凉的空气和一丝淡淡的机油味。看到餐厅里热闹的场景——我妈举着大勺，周冉捧着泡面碗，我爸对着平板皱眉，我瘫在椅子上对着泡面眼放绿光——他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扫过周冉手里的红烧牛肉面包装袋。
“沈总！回来得正好！”周冉不怕死地招呼，“要不要来一桶？回忆回忆当初？”
沈砚没理她，目光落在我脸上：“饿了？”
“嗯。”我老实点头，指了指那碗阳春面，“爸下的，还有…泡面诱惑。”
沈砚走过来，极其自然地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他没看那碗阳春面，也没看周冉献宝似的泡面，只是对周伯吩咐了一句：“煮碗面。清汤。”
周伯心领神会地去厨房了。
周冉撇撇嘴：“没劲！沈总你这婚后生活也太养生了…”
我妈立刻像找到了同盟，大勺指向周冉：“听见没！小沈都知道吃清汤面养胃！你还撺掇囡囡吃垃圾！”
周冉吐了吐舌头，抱着泡面碗溜去客厅了，嚷嚷着要用沈砚家顶配电视看昨晚婚礼的首播回放。
餐厅里暂时安静。我爸继续研究K线图。我妈去厨房监督周伯煮面。只剩下我和沈砚。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融融地洒在餐桌上。我小口吸溜着阳春面，胃里渐渐暖和起来。沈砚安静地坐着，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点，像是在处理脑子里的数据流。
“产业园…调试顺利？”我找了个话题。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我放在桌边的手。无名指上，那半圈金黄的韭菜盒子“戒指”格外显眼。“戒指呢？”他问。
我脸一热，缩回手：“呃…半夜…饿急眼了…啃了点…”声音越说越小。
沈砚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有点深。就在我以为他要发表什么“破坏重要资产”的言论时，他却极其自然地伸手，把我面前那碗我爸下的、还剩小半的阳春面端了过去。
然后，在我和我爸惊愕的目光中，他拿起筷子，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吃我的剩面？！
我爸的眼镜滑到了鼻尖。
沈砚像是没察觉，吃得很专注，动作斯文，但速度不慢。那碗被我搅得有点糊的、清汤寡水的面，在他手里好像成了什么珍馐美味。
“你…没吃早饭？”我愣愣地问。
“嗯。”沈砚咽下嘴里的面，“调试完就回来了。”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调试完就回来…是怕我醒了找不着人？还是…单纯想回来？
周伯端着一个白瓷碗出来，里面是热气腾腾的清汤面，几根青菜，卧着一个的荷包蛋。他轻轻放在沈砚面前。
沈砚却把自己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放下筷子，把空碗推到一边，极其自然地把周伯端来的那碗面，推到了我面前。
“吃这碗。”他说。
我：“……” 所以他是觉得我爸下的面太清淡不够我吃？还是…单纯不想让我吃剩的？
“我…我饱了…”我看着那碗新面，感觉有点撑。
“再吃点。”沈砚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瘦了。”
“噗！”客厅传来周冉看回放的笑喷声，显然听到了。
我的脸腾地红了。瘦了？他什么时候观察的？！
沈砚却像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拿起旁边周冉留下的那盒红烧牛肉泡面，看了看。然后，在所有人更加惊愕的目光中，他拆开了包装，拿出面饼，调料包。
动作有点…生疏？拆调料包像拆炸弹，皱着眉，指尖沾了点橙红的油渍。他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碗，把面饼放进去，倒上调料粉包、酱包、脱水蔬菜包…最后，拿起电水壶，注入滚烫的开水。
动作一板一眼，严格按照包装袋背后的“食用方法”。蒸汽氤氲起来，熟悉的、霸道浓烈的红烧牛肉面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阳春面的清香。
他把泡好的碗端起来，放到自己面前。然后，拿起筷子，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低头，挑起一大筷子泡得微软的面条，吹了吹，送进嘴里。
嚼了几下，咽下去。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样？沈总！是不是回忆的味道？”周冉举着手机冲过来录像。
沈砚没理她，又吃了一口。然后，极其客观地评价了一句：“味精太重。”
“……”
餐厅里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泡面的香气霸道地宣告着存在。
我看着他，坐在清晨的阳光里，穿着价格不菲的白衬衫，领口沾着点机油，面前放着一碗廉价的、热气腾腾的泡面，吃得一脸平静又认真。那画面，比昨晚的粉钻和股权转让更让我心头发烫。
“给我…尝一口？”我小声说，把自己那碗荷包蛋面推过去，“换。”
沈砚动作顿住，抬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推过去的碗。他放下泡面碗，极其自然地把我的碗拉过去，然后，把他那碗刚泡好的、还冒着热气的红烧牛肉面，推到了我面前。
“吃吧。”他说。
阳光暖得人发懒。
我拿起筷子，挑起他泡的面。
味精味是挺重。
但好像…格外香。
新婚第一天。
没有玫瑰晨光。
只有一碗他泡的、味精超标的红烧牛肉面。
啧，烟火气的浪漫，真特么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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