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那碗“试吃员特供粥”还没凉透,周伯就拿着个震动不停的平板过来了,脸色有点古怪:“先生,老宅那边…张管家又打电话来了。说…老夫人这几天水米不进,就抱着老爷子的照片哭,嘴里念叨着…家门不幸,报应…”
沈砚捏着勺子的手顿住了。他垂下眼,看着碗里金黄的米粒,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那股刚被烟火气暖化一点的温度,又慢慢凉了下去。
店里的喧嚣仿佛被按了静音键。我妈正端着一盘新出锅的韭菜盒子要往他这边送,见状脚步也停了,担忧地看着他。我爸推了推眼镜,没吭声。苏言手里的菜刀停下,“笃”的一声轻响。连端着三个大海碗穿梭人群的秦朗都瞥过来一眼。
“报应…”沈砚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念天气预报。他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一丝不苟。“告诉她,”他抬眼看向周伯,眼神平静无波,“沈明轩咎由自取,是法律给的报应。跟沈家的门楣,没半点关系。”
周伯微微颔首:“是。”
“还有,”沈砚顿了顿,目光扫过店里热热闹闹的人群,最后落在我脸上,“跟她说…我过两天,带人回去看她。”
“带人?”周伯愣了一下。
“嗯。”沈砚应了一声,没再多说,重新拿起勺子,继续喝那碗己经温了的粥。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公司文件。
可店里那短暂的寂静,却在我心里投下了不小的石子。带人?带谁?看我?看那个刻薄刁钻、曾经想用镯子砸死我的老太太?
我妈把韭菜盒子放在沈砚桌上,小心翼翼地问:“小沈啊…你真要带囡囡回老宅啊?那老太太…能有好脸色?”
沈砚没抬头,声音闷在粥碗里:“该见的,总要见。”
我爸背着手,眉头拧着:“家庭内部矛盾,也是社会关系的微观映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首面冲突,是消除隔阂的第一步。我赞同。”
苏言冷笑一声,手里的菜刀又开始“笃笃笃”地切葱花,力道大了不少:“见面可以。但谁要是敢给我妹甩脸子…”她没说完,但刀尖在砧板上戳出的那个深坑,意思很明显。
秦朗端着空碗路过,嗤笑:“怕啥?我妹有咱们老林家罩着!那老太太敢呲牙?我让她家WiFi天天唱《铁窗泪》!”
我:“……” 哥,倒也不必!
两天后,翡翠湾的早晨格外安静。沈砚换了身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冷峻气场回来了大半。他站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精心修剪的草坪,背影挺首得像一棵雪松。
我磨磨蹭蹭地从楼上下来,穿了条我妈翻箱倒柜找出来的、据说是“最端庄”的米白色连衣裙,浑身不自在,感觉像被套进了麻袋。
“囡囡!过来!”我妈把我拽到一边,神神秘秘地从她那个百宝箱似的帆布袋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只水头极好、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跟我之前“抵押”沈砚那只帝王绿不同,这只更小巧温润,透着股沉淀的柔和光晕。
“妈!这…这不是外婆留给您…”我惊呆了。
“拿着!”我妈不由分说,抓起我的手就往里套,“那老沈家不是讲究这个吗?咱老林家也有压箱底的老物件儿!不能让人看轻了!戴着!提气!”
冰凉的镯子套上手腕,沉甸甸的,带着我妈掌心的温度。我心里也跟着沉甸甸的,说不上是感动还是压力山大。
沈砚转过身,目光在我手腕的镯子上停留了一瞬,没什么表示,只淡淡说了句:“走吧。”
车子驶离繁华市区,开向城郊。越走越安静,绿树成荫,最终停在一座掩映在高大梧桐树后的、风格古朴沉肃的中式大宅前。青砖灰瓦,朱漆大门紧闭,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威严肃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带着岁月和疏离感的气息。
周伯上前叩门。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穿着深灰色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管家探出头,看到沈砚,脸上立刻堆起恭敬又复杂的笑容:“砚少爷!您可回来了!老夫人她…”他目光扫到我,笑容僵了一下,带着明显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张伯。”沈砚微微颔首,声音没什么起伏,“这是林晚。”
“林…林小姐。”张管家勉强挤出个笑容,侧身让开,“快请进,老夫人…在佛堂。”
穿过几进院落,雕梁画栋,庭院深深,却静得可怕。偶尔有穿着素净的佣人匆匆走过,也都低着头,屏着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压抑感像无形的网,兜头罩下。
佛堂设在最幽静的一处偏院。檀香的味道浓得有些呛人。光线昏暗,只有长明灯幽幽地亮着。一个穿着深紫色绸缎旗袍、身形瘦削的老太太,背对着门口,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乌木佛珠。她面前供着沈砚爷爷的黑白照片,香炉里青烟袅袅。
“奶奶。”沈砚站在门口,声音不高。
老太太捻佛珠的动作停了。她没回头,也没应声。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我站在沈砚身后半步,能感觉到他身体几不可察的紧绷。手腕上外婆的镯子冰凉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太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她脸上没什么皱纹,但皮肤有种不健康的蜡黄,眼神浑浊,看人时带着一股阴冷的审视。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先扫过沈砚苍白的脸,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怨怼,然后,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
那眼神,充满毫不掩饰的挑剔、嫌恶,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看蝼蚁般的鄙夷。尤其在看到我手腕上那只翡翠镯子时,她浑浊的眼珠里更是掠过一丝极浓的嘲讽。
“哼。”一声极其轻微、却像冰碴子刮过地面的冷哼。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腕上的镯子像烙铁一样烫。
沈砚往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我挡在他身侧后方,声音平稳无波:“奶奶,这是林晚。这次我能挺过来,多亏她和她的家人。”
“多亏?”老太太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干涩,像破风箱,“多亏她把你害进医院?还是多亏她那个…开小饭馆的爹妈?”她刻意加重了“小饭馆”三个字,语气里的轻蔑能滴出水。
沈砚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没有他们,我现在能不能站在这里说话,都是未知数。”
“那是你命大!”老太太猛地拔高声音,手里的佛珠串狠狠砸在供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长明灯的火苗都晃了晃!她指着沈砚爷爷的遗像,老泪纵横,声音凄厉,“老头子!你睁开眼看看!看看你一手带大的好孙子!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把亲弟弟送进大牢!把沈家的脸都丢尽了!现在还敢带她回来气我!报应啊!都是报应!”
她哭喊着,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着我:“滚!带着这个扫把星滚出去!沈家不欢迎你们!滚!”
张管家吓得脸色发白,想上前扶又不敢。
我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死死掐进掌心。扫把星?上不得台面?外婆的镯子硌得手腕生疼。
沈砚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首。他看着歇斯底里的老太太,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疲惫和…悲哀。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极其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老太太的哭嚎:
“沈家的脸,不是靠包庇罪犯撑起来的。”
“我这条命,也不是沈家的门楣换回来的。”
“您要的体面,”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阴冷压抑的佛堂,最后落回老太太扭曲的脸上,一字一句,“我给不了。”
说完,他不再看老太太一眼,转身,极其自然地牵起我冰凉的手。他的手掌宽大,带着一点病后的凉意,却异常坚定。
“我们走。”他低声说,拉着我就往外走。
手腕上,外婆那只温润的翡翠镯子,贴着他微凉的掌心,竟奇异地传来一丝暖意。
身后,老太太的哭骂声陡然拔高,像厉鬼索命:“沈砚!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回来!回来!你会遭报应的!沈家列祖列宗看着你呢!看着你呢…”
那凄厉的声音,被我们远远甩在身后阴森的老宅里。
走出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我像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喘着气。阳光有些刺眼。
沈砚松开我的手,沉默地坐进车里。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这座压抑的牢笼。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影,再低头看看手腕上那只被沈砚握过的、温润的翡翠镯子。
嗯,反派大佬的祖宅生存实录:佛堂变刑场,亲情是枷锁。体面撑不起摇摇欲坠的门楣,不如牵起“烟火气”的手,走得干脆。疗效:心口旧伤隐隐作痛,但通往未来的路,似乎更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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