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沈家老宅那片阴森森的梧桐树荫，开上回城的大路。窗外的阳光亮得晃眼，可车里却像塞满了湿棉花，又闷又沉。
沈砚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脸色白得透光，嘴唇抿得死紧。刚才在老宅挺得笔首的背脊，此刻微微弓着，像被无形的东西压弯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攥得发白，手背上青筋都绷出来了。
我靠在自己这边的车窗上，手腕上外婆那只冰凉的镯子硌着皮肤。老太太刻毒的“扫把星”、“上不得台面”像淬了毒的针，扎在耳朵里，一遍遍回放。心口堵得慌，又酸又胀，还有点说不清的委屈。我知道沈砚护着我，可那老太太…毕竟是他的亲奶奶。沈家的门楣…真就那么高不可攀？
车子开回翡翠湾。沈砚没说话，首接下车，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别墅。周伯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我站在车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里，像被抽干了力气。手腕上的镯子沉甸甸的，提醒着我刚才那场不堪的“茶话会”。什么磐石科技老板娘…我算什么啊？就是个开小饭馆的。沈砚的世界，离我太远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门第、体面…像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晚晚？傻站着干啥？”我妈的大嗓门突然从后面响起。她和我爸拎着大包小包的菜，刚从超市回来，看我杵在门口失魂落魄的，吓了一跳。
“妈…”我嗓子有点哽，说不下去。
我妈眼神多毒啊，一看我脸色和我手腕上那只平时舍不得戴的镯子，再看看沈砚消失的方向，瞬间明白了七八分。她把手里的袋子往我爸怀里一塞，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是不是那老虔婆给你气受了？！”
“妈！别这么说…”我赶紧想拦。
“呸！我还说轻了！”我妈眉毛倒竖，声音拔高，“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皇太后了？咱家囡囡哪点配不上他沈砚？！没有咱家，他沈砚骨头渣子都凉了！还嫌咱开饭馆？开饭馆怎么了？吃她家大米了？！老林！你说！”
我爸推了推眼镜，脸色也不好看：“价值观冲突，源于认知局限和资源垄断心态。不必介怀。”
“不介怀？我呸！”我妈气呼呼地拉着我往别墅里走，“走！回家！妈给你炖锅好的！气死那个老古董！”
别墅里静悄悄的。沈砚没在客厅，书房门关着。
我被我妈按在厨房的高脚凳上，手里塞了杯热牛奶。她系上围裙，把锅碗瓢盆弄得叮当响，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什么狗屁门第！咱老林家往上数三代还是贫农呢！靠双手吃饭！光荣！她沈家再体面，不也出了沈明轩那种蹲大牢的败类？哼！”
我爸默默地摘菜，没说话，但每次我妈骂到关键处，他就用力地“嗯”一声，表示支持。
厨房里的烟火气慢慢蒸腾起来，炒菜的香味儿驱散了一点心里的寒意。可手腕上那只镯子，还是冰凉冰凉的。老太太那鄙夷的眼神，像烙印一样烫在脑子里。
“囡囡，”我妈把一盘炒得油亮碧绿的青菜放到我面前，语气软了下来，“别往心里去。那老太太是老糊涂了，眼瞎心也瞎！咱不跟她一般见识！你和小沈好好的就行！他今天护着你，妈都看见了！是个有担当的！”
“我知道…”我低着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粒，“就是…有点难受。”
“难受啥？”我妈叉着腰，“难受她看不起咱家小饭馆？哼！明天妈就去你店里坐镇！让她看看，咱家的烟火气，养活了多好一大小伙子！”
正说着，书房门“咔哒”一声轻响。沈砚走了出来。他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洗了脸，头发还有点湿，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似乎清明了些。他走到厨房门口，脚步顿住，看着里面忙碌的景象。
“小沈！醒了？”我妈立刻换上笑脸，“正好！吃饭！阿姨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清蒸鱼！”
沈砚的目光扫过桌上的饭菜，最后落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腕，想把那只镯子藏起来。
他没说什么，拉开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周伯无声地给他盛了碗米饭。
饭桌上气氛有点微妙。我妈不停地给沈砚夹菜，热情洋溢地介绍每道菜的“养生功效”。我爸闷头吃饭。我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米粒，味同嚼蜡。手腕上的镯子贴在皮肤上，提醒着老宅里的一切。
沈砚吃得很少，动作很慢。他夹了一筷子我妈极力推荐的清蒸鱼，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突然，他放下筷子，看向我，声音还有些沙哑：
“镯子…很好看。”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了在老宅时的冰冷疲惫，也没有了平时的锐利审视，只有一片平静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啊…哦…是我外婆留下的…”我有点慌乱，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
“嗯。”沈砚应了一声，没再多说，重新拿起筷子，安静地吃饭。好像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
可我心里那点沉甸甸的冰疙瘩，好像被这平平淡淡的几个字，悄悄融化了一角。
吃完饭，沈砚没回书房，破天荒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拿起一本财经杂志翻看。秦朗和苏言也回来了，客厅里总算有了点人气，但大家似乎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老宅的话题，聊着“晚风小馆”明天的备货和网上的奇葩差评。
我帮着收拾完厨房，心里还是闷闷的。老宅老太太那鄙夷的眼神，还有那句“小饭馆”，像根刺。我走到别墅后院的小露台透气。夜风凉凉的，吹在脸上。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砚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他走到我旁边，没看我，目光落在远处城市的灯火上。沉默了一会儿，他把文件袋递到我面前。
“什么？”我疑惑地接过来。文件袋很轻。
“打开看看。”他声音平静。
我狐疑地拆开封口，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借着露台昏黄的灯光，我看到抬头一行加粗黑体字：
《磐石科技品牌深度合作协议》
甲方：磐石科技有限公司
乙方：晚风小馆（个体工商户·林晚）
我脑子嗡的一声！赶紧往下翻！
条款很清晰。核心就一条：磐石科技正式授权“晚风小馆”使用“磐石智造·烟火气”品牌标识及宣传语！授权范围包括所有线上线下经营、包装、宣传物料！授权期限：十年！授权费：象征性收取人民币一元整！
文件最后，甲方落款处，盖着鲜红的磐石科技公章，还有沈砚龙飞凤舞的签名。乙方签名栏，空着。
我拿着文件的手都在抖！抬头震惊地看着沈砚：“这…这什么意思？”
沈砚侧过身，看着我。夜风吹起他额前微湿的碎发，灯光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温柔的阴影。
“意思就是，”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晚风小馆’的烟火气，磐石认了。”
“从今往后，它挂在你的招牌上，印在你的包装上。”
“谁再敢说它‘小’，‘上不得台面’，”他顿了顿，目光沉静而有力，“就是打磐石的脸。”
我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得肋骨生疼！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磐石认证！
他把他一手打造、价值千亿的科技品牌，像一个最坚固的盾牌，一个最闪亮的勋章，挂在了我的小饭馆门口！用它最硬的骨头，最响的名头，来给我的“烟火气”撑腰！来堵住所有像沈家老太太那样的嘴！
手里的文件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手腕上，外婆那只温润的翡翠镯子，贴着皮肤，暖得有了温度。
露台的灯光昏黄。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流淌。
沈砚静静地站着，没再说话。只是那眼神，像无声的磐石，稳稳地立在那里。
嗯，反派大佬的盖章认证：烟火气虽小，磐石为凭。老宅的冷眼砸不碎，刻薄的言语刺不穿。从此，锅碗瓢盆的声响里，有了千亿科技背书的底气。疗效：专治各种门第自卑，速效且持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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