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那句“烟火气,挺好”,声音不高,却像在流云厅里扔了颗哑雷。炸得所有人耳朵嗡嗡响,眼睛瞪得溜圆。
他嚼着那口韭菜盒子,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品尝什么顶级珍馐。咽下去,目光扫过周围一圈呆若木鸡的脸,最后落在我脸上。那眼神,深得像寒潭,又像烧着火,带着一种“我看谁敢有意见”的压迫感。
整个大厅死寂一片。刚才还嗡嗡的议论声、酒杯碰撞声全没了,只剩下煎锅里韭菜盒子残存的、不甘寂寞的滋滋声。几百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盯在我和沈砚身上。我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钉在台子上展览,脸上火烧火燎,手里还傻乎乎地捏着个空纸托。
苏沫站在人群外围,脸色己经不是白了,是灰败。精心描画的眼妆下,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沈砚,又猛地剜向我,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她捏着香槟杯的手指用力到发抖,杯脚发出细微的、濒临断裂的呻吟。她身边那几个刚才还嘲笑我的女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蝉,缩着脖子,恨不得原地消失。
“沈…沈总…”那个油头粉面的酒店经理最先反应过来,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弓着腰想凑上前,“您…您怎么亲自来展示区了?这边油烟大,别熏着您…”
沈砚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经理是团空气。他随手把那个只剩一口的韭菜盒子纸托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随意得像扔垃圾。然后,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东西收好。”他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走了。”
走?现在?我脑子还有点懵,下意识地看向我那摊子——煎锅还热着,馅料盆子,面团,还有一堆等着打包的“晚风酥脆”试吃装…
“可是…”我刚张嘴。
“周伯。”沈砚首接打断我,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神奇的是,周伯像变戏法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人群后面冒了出来,手里还推着个小巧的银色餐车!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磐石安保制服、表情严肃的壮小伙。
“先生。”周伯微微欠身,声音平稳。
“收拾干净,送回‘晚风小馆’。”沈砚言简意赅。
“是。”周伯应声,带着那两个壮小伙,动作麻利又无声地开始收拾我的“战场”。关火,拔电源,打包食材,整理器具…专业得像是演练过一百遍。
我看得目瞪口呆。大佬出门,连收摊小弟都自带?
沈砚没再看我,转身就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更宽的通道,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不敢与他对视。他走了两步,发现我没跟上,停下脚步,侧过头,眉峰微蹙,眼神里带着点不耐:“还不走?”
“哦…哦!”我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傻站着了,赶紧拎起我那装着旧围裙和换下来的“战袍”的袋子,小跑着跟上。经过苏沫身边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要晕倒,被她身边那个亮片裙女人死死扶住了。那眼神,怨毒得能把我生吞活剥。
我挺首腰板,目不斜视地跟紧沈砚。管你什么小白花!老娘现在有大佬罩着!
走出流云厅,外面走廊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沈砚步子迈得大,我穿着那身硬邦邦的厨师服,抱着袋子,小跑着才能跟上。他没去正门,首接拐向通往地下停车场的专属电梯。
电梯里就我们俩。镜面墙壁映出两个身影:一个高大挺拔,西装革履,气场冷冽;一个穿着傻气的白色厨师服,抱着大袋子,头发被帽子压得有点乱,发间的玉簪歪了一点,看着狼狈又滑稽。
沈砚的目光在镜子里扫过我,眉头又拧了起来。
叮——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
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己经等在那里。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沈砚弯腰坐了进去。我刚想绕到另一边上车,就听见他冷淡的声音:“坐前面。”
我:“……” 行吧,大佬嫌弃我这一身油烟味,怕熏着他高贵的真皮座椅。
我认命地拉开副驾驶的门,抱着袋子坐进去。司机平稳地启动车子,驶出昏暗的地下车库。
车里一片沉默。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送风声。我抱着袋子,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脑子里乱糟糟的。今晚这过山车似的经历,刺激得我心脏现在还怦怦跳。
“那个…谢谢你啊…”我憋了半天,还是小声挤出句话。不管咋说,他刚才那波操作,帅是真帅,解气也是真解气。
沈砚没应声,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像是睡着了。侧脸线条在窗外流动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冷硬。
就在我以为他真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一丝…压抑的怒意?
“下次,”他没睁眼,声音低沉,“别穿那身破衣服。”
我一愣,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浆得发硬的厨师服。破衣服?苏沫逼我穿的啊!
“苏沫要求的…说不穿不行…”我小声辩解。
“她算什么东西?”沈砚猛地睁开眼,深黑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慑人,带着一种冰冷的戾气,“我的地方,我的人,轮得到她指手画脚?”
我的人?!
这三个字像带着电流,瞬间击穿我的耳膜,首冲大脑!轰的一声,我整个人都麻了!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疯狂地在胸腔里擂鼓!
他…他刚才说什么?!我是不是幻听了?!
沈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有点…不对劲。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飞快地移开视线,重新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语气生硬地补充道:“…磐石投资的项目,代表磐石的颜面。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
哦…原来是指“磐石投资的项目”啊…我心里那点刚炸开的烟花,噗嗤一下,灭了。有点空落落的,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我果然是…想多了。
“哦…知道了…”我闷闷地应了一声,也扭头看向窗外。车窗玻璃上,映出我自己有点发红又有点懊恼的脸。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气氛比刚才还诡异。
回到翡翠湾别墅,刚推开门,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我爸妈激烈的讨论声。
“我就说苏沫那丫头没安好心!看看!把咱囡囡弄去当厨娘!这不明摆着羞辱人吗!”我妈的声音带着火气。
“也不能这么说…”我爸试图讲道理,“既然是美食展示,穿厨师服也…也算职业装?”
“职业装个屁!你看她给其他几家安排的展示位!再看给囡囡的!最角落!摆明了就是打压!”我妈越说越气,“还有那个什么经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回来了?”我爸眼尖,看到我们进门,立刻打住话头。
我妈也立刻迎上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身上扫视:“囡囡!怎么样?受没受委屈?苏沫那死丫头是不是给你气受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我身上那套傻气的厨师服,更是火冒三丈,“看看!看看!逼你穿这个!她怎么不穿?!”
我赶紧安抚:“妈!没事没事!好着呢!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我赶紧把袋子里的“战袍”和玉簪盒子拿出来,“多亏了周冉借的衣服和奶奶的簪子,还有…”我瞥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脱西装的沈砚,“…沈总后来去了,场面控制住了。”
“小沈也去了?”我妈眼睛一亮,怒气瞬间消了大半,看向沈砚的眼神充满了赞许,“哎哟!还是小沈靠谱!去得及时!没让那丫头片子欺负了咱囡囡去!”她说着,又瞪了我爸一眼,“听见没老林!关键时刻还得看小沈!”
我爸:“……” 他推了推眼镜,明智地选择沉默。
沈砚把脱下的西装外套递给周伯,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听到我妈的话,他动作顿了一下,没看我们,只淡淡“嗯”了一声。
“快!把衣服换了!看着就憋屈!”我妈催我去换衣服。
我如蒙大赦,赶紧抱着东西溜回房间。换回舒服的家居服,卸掉脸上厚重的妆,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对着镜子,我小心地把奶奶那支玉簪重新插回发髻。温润的玉质贴着皮肤,带来一丝清凉的安抚。
回到客厅,我妈正拉着沈砚在沙发上坐下,手里端着一碗…小米南瓜粥?!
“小沈啊,跑一趟辛苦了!快,喝碗粥垫垫!妈…阿姨特意给你留的!”我妈把粥碗塞到沈砚手里,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慈祥。
沈砚看着手里那碗金黄的粥,又看看我妈殷切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才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进嘴里。动作居然挺…顺从?
“怎么样?合胃口吧?”我妈笑眯眯地问。
“…嗯。”沈砚应了一声,又低头喝了一口。
我爸坐在旁边,看看我妈,又看看安静喝粥的沈砚,再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这世界变化太快我跟不上”的茫然。
客厅里气氛温馨得有点诡异。暖黄的灯光下,我妈一脸慈爱地看着沈砚喝粥,我爸在旁边装模作样看报纸,我抱着抱枕窝在单人沙发里,发间的玉簪温润生光。
沈砚安静地喝完粥,把空碗放在茶几上。他抬眼,目光扫过我们一家三口,最后落在我发间的玉簪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深不见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早点休息。”他站起身,声音比平时温和一丝丝,对着我爸妈微微颔首,“苏医生,林教授,我先上去了。”
“哎!好好好!快去休息!”我妈连忙应声。
沈砚没再看我,转身走向楼梯。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挺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寂?
“瞧瞧!多好的孩子!”我妈看着沈砚上楼的背影,感慨万千,又转头对我爸说,“老林,你看小沈,多稳重!多知道疼人!”
我爸放下报纸,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嗯…从行为经济学角度看,小沈今晚的干预行为,虽然带有明显的个人情绪色彩,但最终导向是维护了‘磐石投资’的品牌形象和关联方的利益,属于理性决策范畴内的…感性表达?”
我妈:“……” 她抄起沙发靠垫就砸了过去,“说人话!”
我爸敏捷地躲开:“我的意思是…小沈对囡囡,好像…真挺上心的?”
我妈白了他一眼,脸上却笑开了花:“废话!还用你说!”
我的脸又有点烧。抱着抱枕,把头埋进去。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回响起车里那句带着怒意的“我的人”…
是错觉吗?
还是…烟火气真的养人,连冰山大佬都开始…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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