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西院的晨雾还未散尽，沈清棠便被砚台碰撞声惊醒。她揉着眼睛推开雕花木门，正撞见萧景琰倚在廊下，指尖把玩着那方她藏批注本的青石砚。晨光斜斜穿过他玄色衣摆，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早膳前抄完《女诫》三遍。”他头也不抬，砚台里新研的墨汁泛着冷光，“本侯记得，沈姑娘批注里写‘女子不应困于深闺’，不知亲手抄写时，可有新感悟？”
沈清棠攥紧袖口。自三日前被带进侯府，她便成了萧景琰的“囚徒”。白日被逼着临摹女德典籍，夜里又听他漫不经心地讲述朝堂秘辛——昨日说起太子党羽在江南私铸铜钱，话音未落，便将她掉落的发簪别回发髻，动作熟稔得仿佛练过千百遍。
“侯爷既知批注内容，何必刁难？”她上前夺过砚台，却在触及他掌心温度时骤然缩回手。砚池里的墨汁晃了晃，一滴正巧落在她月白色裙裾上，洇出小小的乌云。
萧景琰目光顺着墨痕上移，突然轻笑出声。他伸手扣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掏出帕子要擦，却被沈清棠猛地甩开。“男女授受不亲。”她后退半步，耳尖通红，“侯爷若真想罚我，不如首接送官。”
廊外忽有脚步声传来。沈清棠下意识转身，却见贴身丫鬟春桃捧着食盒僵在月洞门前。小丫鬟红着脸福了福身：“表、表少爷来了，说要见姑娘...”
话音未落，青衫少年己大步跨进院子。沈明霄握着折扇的指节发白，目光在沈清棠与萧景琰之间来回打转：“阿棠，父亲气消了，你随我回去吧。”他瞥见她裙上的墨渍，声音陡然拔高，“萧景琰！你就是这般待客的？”
萧景琰慢条斯理地将帕子收回袖中，指尖残留的墨痕未擦净，倒像是刻意点染的墨梅。“令妹犯了私藏禁书之罪。”他倚着廊柱，漫不经心把玩腰间玉佩，“沈公子若要带人，不如先去京兆府销案？”
沈明霄脸色骤变。沈清棠突然想起，半月前正是这位堂弟亲手将《女诫》批注本塞进她书房——此刻对方躲闪的眼神，分明藏着心虚。她攥紧裙角，正欲开口，萧景琰己伸手将她拉到身后。
“昨夜有人往沈姑娘房里投毒。”他指尖抚过腰间佩剑，寒光映得沈明霄脸色惨白，“若不是本侯的暗卫及时发现...”话音未落，春桃突然“啊”地一声，手中食盒摔在地上。几盘点心滚出来，表层的枣泥赫然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沈清棠只觉浑身发冷。萧景琰却在此时转身，替她掖了掖鬓边碎发，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砚池底下的暗格里，藏着沈家与太子私通的账本。”
沈明霄踉跄后退两步，撞倒了廊下花架。瓷器碎裂声中，萧景琰己抽出佩剑。剑光如练，却在触及沈清棠衣袖时骤然转向——剑尖挑开沈明霄的衣领，露出里面半截暗红的刺青。
“太子近卫的标记？”萧景琰挑眉，剑尖抵上对方喉间，“沈三公子，不如随本侯去见陛下？”他身后，沈清棠望着满地狼藉，终于明白为何萧景琰要她日日抄写《女诫》——砚台旁新添的宣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正是她昨夜偷偷写下的诗。
晨光渐盛，染得砚池里的残墨泛起金边。沈清棠望着萧景琰挺拔的背影，忽然想起十七年前，那个小乞丐也是这样将她护在身后，用沾满血的手替她擦掉眼泪。如今他身披战甲，却仍记得在墨香里藏一首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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