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寒气渗进侯府的青瓦，沈清棠握着狼毫的手微微发颤。案上摊开的《女诫》批注本己被反复翻阅，边角卷起细碎的毛边。自从沈明霄被押入京兆府，萧景琰便再未露面，只留她在西院与笔墨纸砚为伴。
窗外忽然传来清越的琴声，沈清棠搁下笔，循着声音走到回廊。转角处的梧桐树下，一袭白衣女子正俯身调试箜篌，琴弦泛着冷光，与她腕间的银镯相互映衬。那女子察觉到动静，抬眸望向她，眉眼间三分温婉七分疏离：“沈姑娘也懂音律？”
“略知一二。”沈清棠福了福身，目光落在箜篌侧面的刻字上——“璇玑”二字遒劲有力，与萧景琰书房里的字帖如出一辙。
女子轻笑，指尖拂过琴弦，《凤求凰》的曲调倾泻而出，却在高潮处突然转调，化作一曲凄婉的《白头吟》。“我是萧景琰的义姐，苏砚秋。”她起身时，广袖扫过箜篌，发出一声嗡鸣，“沈姑娘可知，阿琰这些年为何不娶？”
沈清棠正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春桃跑得满脸通红：“姑娘！侯爷在演武场与人比试，受了重伤！”
演武场的气氛凝重如铁。萧景琰半跪在地上，银甲裂开半幅，左肩伤口渗出的血将玄色内衬染成暗红。他对面的黑衣男子握着染血的长剑，面罩下露出的眼睛闪着阴鸷的光：“靖安侯，交出沈家账本，饶你不死。”
沈清棠冲过去的瞬间，萧景琰己挥剑格挡。剑锋相撞的火花中，她看见他苍白的脸色，还有在血污中若隐若现的朱砂痣。“阿棠别过来！”他的声音被雨声打散，却在黑衣人刺向她时，硬生生扭转身形，用后背挡住了致命一击。
血溅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沈清棠扑到他身边，撕下半幅裙摆按住伤口：“你疯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为什么不躲开？”
萧景琰抬手想要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却因失血过多垂落。他气若游丝：“十七年前...你也是这样...用帕子...给我止血...”话未说完，便沉沉昏睡过去。
沈清棠守在萧景琰床前三日三夜。侯府上下人心惶惶，苏砚秋每日送来熬好的汤药，却总在她接过时意味深长地盯着药碗。第西日清晨，萧景琰终于转醒，看见她眼下的乌青，挣扎着要起身：“去休息...”
“别动！”沈清棠按住他，“大夫说你伤及肺腑，若再乱动，这辈子都别想再握剑了。”她转身倒了碗温水，却在回头时撞见萧景琰首勾勾的眼神，“看什么？”
“看你。”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阿棠，那日在演武场，我忽然明白一件事。”他的拇指着她腕间的红痕，那是替他包扎时被剑鞘划伤的，“我不怕死，却怕再也见不到你。”
沈清棠的脸瞬间红透，想要抽回手，却被攥得更紧。正僵持间，门外突然传来骚动。沈明姝一身孝服闯进来，身后跟着太子的仪仗。“萧景琰！”她的眼中闪着怨毒的光，“你敢杀我弟弟，今日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萧景琰撑起身子，冷笑：“沈三公子勾结外敌，证据确凿。倒是太子殿下，纵容亲信谋逆，该当何罪？”他话音未落，苏砚秋突然出现在门口，手中捧着沈清棠的批注本：“殿下，这是沈姑娘私藏禁书的物证，足以证明她与萧景琰狼狈为奸。”
沈清棠瞳孔骤缩。那本批注本她明明藏在砚台暗格，怎会...她望向苏砚秋，对方朝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手腕翻转，露出内侧与沈明霄如出一辙的暗红刺青。
“原来苏姑娘才是太子的人。”萧景琰咳嗽着，嘴角溢出鲜血，却笑得肆意，“可惜，你们来晚了。”他抬手轻叩床头机关，暗格弹开，里面除了账本，还有一卷泛黄的纸——那是十七年前，沈清棠写给他的半封书信，墨迹早己晕染，却依稀可见“勿念”二字。
太子脸色骤变，正要下令动手，窗外突然响起震天的马蹄声。禁军统领的声音穿透雨幕：“奉陛下口谕，太子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即刻收押！”
混乱中，沈清棠被萧景琰拉进怀里。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我说过，要护你周全。”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发顶，“等我伤好，便带你去慈恩寺，补上当年的那柱香。”
沈清棠靠在他胸前，听着逐渐平稳的心跳，终于落下泪来。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萧景琰眼角的朱砂痣上，宛如一颗永远不会熄灭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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