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吧台后面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酒馆老板,一个独眼、脸上带着刀疤的壮硕老头,正费力地抬着一台笨重的木壳收音机放到吧台上。他拧开旋钮,一阵电流的滋滋声后,一个激昂、煽动性极强的声音瞬间压过了酒馆里的喧嚣:
“…德意志的儿女们!我们的意志如钢铁!我们的未来如旭日!任何胆敢阻挡帝国前进道路的敌人,都将被我们无情的铁拳碾碎!元首指引我们…”
是戈培尔那标志性的、充满戏剧张力的广播演说。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一瞬。一些水兵下意识地挺首了腰背,脸上露出被煽动的狂热。更多的人则只是沉默地听着,眼神复杂,疲惫、麻木、或是不易察觉的厌倦。
汉斯脸上的傻笑凝固了,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的恐惧。施耐德和老彼得停止了争论,只是默默地灌了一大口酒。劳斯上尉依旧坐得笔首,面无表情,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那激昂的声音在烟雾缭绕的酒馆里回荡,描绘着宏伟的蓝图和无敌的铁拳,却与我们刚刚经历的冰冷现实——渗水的铆钉、龟爬的下潜速度、船厂的敷衍、官僚的冷漠——形成了刺耳的、令人窒息的对比。钢铁的意志?旭日的未来?我们脚下这艘崭新的“铁拳”,连最基本的可靠都做不到。
广播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鼓吹着帝国的空中力量如何无敌于天下,如何撕裂敌人的防线…
我收回目光,看向罗尔夫-道,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广播淹没:“可能?罗尔夫,不是可能,是必须。英国佬的反潜飞机像秃鹫一样在我们头顶盘旋的时候,你就知道,光靠躲在水下当乌龟,迟早会被揪出来砸碎龟壳。我们需要眼睛,在天上的眼睛!需要有人在我们浮出充电那要命的几分钟里,替我们盯住天空和远方的地平线!需要有人能把驱逐舰的位置,在我们升起潜望镜之前就告诉我们!”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吧台粗糙的木面上划动,仿佛在勾勒战术草图:“想想看,罗尔夫。一架装备了长程无线电的FW-200‘秃鹰’,或者哪怕是一架He-115水上飞机,在船队可能经过的广阔海域巡逻。它的高度就是它的眼睛!它发现了目标,不需要俯冲投弹送死,只需要把位置、航向、护航舰数量,通过加密电波发给我们…然后,我们就不是瞎子在摸鱼,而是狼群,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几艘,甚至十几艘潜艇,在水下悄然集结,等待最肥美的猎物进入伏击圈…”
罗尔夫-道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我手指划过的虚无轨迹,仿佛看到了那幅惊心动魄的画卷。
广播里戈培尔还在鼓吹着空军的无敌,而我的低语,却勾勒出一个截然不同的、将天空与深海力量粗暴而致命地结合起来的未来图景。这想法如此超前,如此疯狂,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逻辑力量。
“…潜艇在水下潜航,飞机在天上指引…上帝啊…”罗尔夫-道喃喃自语,眼中的震惊和狂热交织,“这…这需要最高统帅部的协调…需要专门的通讯密码…需要训练…”
“需要有人敢想,敢写报告,敢去吵,敢去闹!”我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就像我们逼船厂换密封圈一样!一层一层地吵上去!把这份报告,”我指了指他胸口,仿佛那份报告也印在他心上,“连同这个想法,一起砸到那些老爷们的桌子上!告诉他们,想要吨位?想要胜利?光靠口号和劣质钢板,屁用没有!得靠这个!”我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酒馆里的广播演说达到了高潮,煽动性的呼喊和模拟的万众欢呼声浪透过喇叭震耳欲聋。而在吧台这个小小的角落,两个满身机油味和啤酒沫的潜艇艇长,却在低声谋划着如何将天空与深渊的力量捆绑在一起,去对抗那注定的沉沦命运。喧嚣与狂热是背景,冰冷而超前的计算才是核心。
罗尔夫-道猛地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黑啤一饮而尽,重重地将空杯顿在吧台上,发出“咚”的一声。他的眼神不再迷茫,只剩下一种被点亮的、近乎凶狠的决心。
“干了!卡尔!”他抹了一把嘴边的泡沫,声音带着啤酒的沙哑和金属的冷硬,“等报告回音这几天,老子就琢磨这个!写他妈的报告!就算被当成疯子,也要把这想法塞进基尔那帮猪猡的脑子里!”
我端起自己的酒杯,与他空杯的杯底轻轻一碰。没有欢呼,只有一声清脆的、如同钢铁撞击的轻响。
“为了活着喝下一杯啤酒。”我低声说。
“为了活着。”罗尔夫-道重复道,眼中跳动着港外冰冷海水也浇不灭的火焰。
酒馆里,戈培尔的声音还在歇斯底里地咆哮。而属于U-42和U-43的战争,在啤酒的泡沫和超前的构想中,才刚刚进入新的回合。港口的喘息短暂,钢铁的回响,将再次震荡深海。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efcbc-13.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