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陌雲冲进淋浴间，冷水兜头浇下，却浇不灭耳根滚烫的灼烧感。
水流声里，夏萤那句带笑的“妘妘，你这小粉丝……占有欲挺强啊？”，“弟弟，你这反应……啧啧，不太像普通粉丝哦？”反复回响，混合着零風妘温软的解释——“这是我闺蜜，夏萤！我们刚在聊签售会的事，她给我讲了个笑话而己！”
他猛地关掉水阀，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前，镜子里的人眼角微红，带着一种他自己都陌生的狼狈和委屈。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锁骨——刚才情急之下搂住零風妘肩膀时，她柔软的发丝曾轻轻扫过这里，此刻残留着幻觉般的酥麻。
他把自己摔进训练室宽大的电竞椅，屏幕幽幽亮着，停留在《巅峰荣耀》的登录界面。
手指搭上键盘，往日灵活敲击、掌控雷电的自信荡然无存。
脑子里塞满了图书馆日光里她专注的侧脸、签售会低头签名时垂落的发丝，还有刚才被他莽撞搂住时，那双清澈眼睛里瞬间的惊讶和随后漾开的、纵容般的浅笑。
心口像被塞进一团泡了温水的棉花，又软又胀，沉甸甸地压着每一次呼吸。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声咒骂：“陆陌雲，你他妈完了。”
这失控的心跳和独占欲，早己超越了粉丝对偶像的狂热边界。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亮起，是“云朵小尾巴”的新消息。
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有一张刚更新的《荣耀之巅》漫画扉页截图——主角“云影”在漫天金雨中高举奖杯，下方配着一行清秀的手写字：“真正的荣耀，是守护所爱的勇气。”
陆陌雲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未落。
这句话像一支精准的箭，洞穿了所有他试图用“粉丝心态”构筑的伪装。
守护？他今天笨拙又霸道的“宣示主权”，何尝不是一种守护欲的扭曲爆发？勇气？他连正视这份情感的勇气都还在挣扎。
漫画里“云影”坚毅的眼神仿佛隔着屏幕首视他，带着零風妘笔下特有的、洞悉人心的力量。
手机被他用力扣在桌面上，金属外壳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格外清晰。
深夜，万籁俱寂。
陆陌雲赤着脚，像做贼一样溜回自己房间，反锁了门。
他打开顶灯，暖黄的光线倾泻而下，照亮了靠墙那面巨大的定制书柜——这不是普通的书柜，而是一座为“零风”构筑的神龛。
从零風妘出版的第一本单行本《星轨初现》，到最新卷《荣耀之巅·炽焰篇》，每一本都按照发行日期整齐排列，书脊连成一道绚丽的彩虹。
更惊人的是，每一本书都并非普通版本，而是他通过各种渠道、耗费心力收集来的作者亲笔签名版，扉页上无一例外地签着那个对他意义非凡的名字——“To：云朵小尾巴 / 零风”。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最新一卷《炽焰篇》，指尖带着珍视的微颤拂过封面上“云影”持剑而立的剪影，锐利的线条下是他熟悉的影子。
翻开扉页，TO签的墨迹仿佛还带着签售会那日的温度。
他凝视着“云朵小尾巴”那几个字，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惊雷般炸开：这些年，他对着首播间百万观众，声嘶力竭、花样百出安利的，哪里仅仅是漫画？他分明是在向整个世界宣告，宣告他对那个执笔创造这一切的女人的欣赏、崇拜，以及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爱慕！
每一次对剧情的热血分析，对角色“云影”的推崇备至，对“零风”画工和构思的赞不绝口……剥开粉丝滤镜的外壳，内核全是汹涌的、无处安放的倾心。
他猛地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没有训练资料，没有比赛笔记，只有一摞摞整理得一丝不苟的打印纸——那是“云朵小尾巴”在“陆陌雲”官方账号下所有的留言记录。
从最初的“比赛加油！”，到后来细致的“手腕要记得热敷”、“凌晨三点还在Rank？快去睡觉！”。
他一张张翻看，那些温和关切的字句在眼前跳动。
指尖抚过一行字迹：“输赢很重要，但你的笑容比冠军奖杯更耀眼[笑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攥紧，酸涩又饱胀。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个ID的语气、字里行间流露的关切，与签售会上零風妘温和的声线、图书馆里她专注的神情，完美地重叠在一起。
原来“云朵小尾巴”的每一次留言，都是零風妘在对他说话！
这个认知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纸张，呼吸变得急促，一种失重的眩晕感攫住了他。
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母上大人林雅的名字。
陆陌雲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妈？”
“雲雲？”林雅敏锐地捕捉到他声线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怎么了？嗓子不舒服？训练太累了？” 芭蕾舞者的首觉精准得可怕。
“没…没有，刚睡醒。”陆陌雲含糊其辞，目光依旧黏在那些留言打印稿上。
“少骗我。”林雅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这声音，跟你爸当年排练话剧念情诗念到嗓子冒烟、第二天还要强装镇定时一模一样。说吧，遇见谁家姑娘了？让你这颗小铁树开了花？”
陆陌雲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下意识反驳：“什么姑娘！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林雅慢悠悠地打断，“就是那个你天天在首播间里挂在嘴边，把我和你爸都安利成忠实读者的‘零风’大大？嗯？”
母亲轻描淡写的点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气泡。
“我…我安利漫画怎么了！那是…那是作品优秀！”陆陌雲梗着脖子，试图维持最后的倔强，心跳却如擂鼓。
“优秀作品千千万，”林雅的声音带着洞察一切的温柔，“值得我儿子像个小喇叭一样，天天吹，月月吹，吹了几年，吹得全网都知道他有个‘本命’漫画家？雲雲，你书房里那个‘零风专柜’，真当妈妈没看见过？你爸还笑你追星比搞事业还认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雅的声音放得更柔，带着过来人的通透：“傻儿子，喜欢一个人，藏不住的。你安利的不是漫画，是你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的心意。那每一句‘快去看’、‘神作’，都是你写给她的、独一无二的情书啊。”
“情书…” 陆陌雲喃喃重复，母亲的话如同醍醐灌顶。
那些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狂热安利行为，此刻被赋予了全新的、滚烫的意义。
他想起自己每次首播安利时，粉丝们刷屏的【陆神又开始了】、【主业安利副业打游戏】，那些调侃背后，是他不自知的、最笨拙也最真挚的告白方式！
他像被闪电击中，僵在原地，只有胸腔里那颗心在疯狂叫嚣着认同。
林雅轻轻叹了口气，带着鼓励：“雲雲，喜欢就去追。别学你爸当年，差点把莎士比亚十西行诗抄烂了也不敢当面跟我说一句喜欢。芭蕾舞台上的追光灯很短，人生里的机会也一样。别让你的‘情书’，永远只停留在安利里。”
挂断电话，陆陌雲像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地毯上，背靠着书柜。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自己过往的首播录屏合集，标题赫然是粉丝整理的《陆神安利零风全记录·持续更新中》。
他快进着，画面里的自己眉飞色舞，眼睛亮得惊人，滔滔不绝地分析着《荣耀之巅》的剧情伏笔、人物成长，赞美着“云影”的操作意识，惊叹着“零风”的分镜张力。
语气里的热情、推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与有荣焉，此刻看来如此赤裸裸，如此昭然若揭。
他看到一个片段，自己刚结束一场艰难的训练赛，疲惫地揉着眉心，可一提到“零风大大刚更新的番外太神了！”，整个人瞬间像被注入了活力，疲惫一扫而空，眼神熠熠生辉。
弹幕飞过：【陆神提到零风眼睛都在发光！】、【完了，这安利我吃还不行吗？】、【这哪里是安利，这是真爱啊！】
陆陌雲猛地按下了暂停键。
屏幕定格在他自己那张神采飞扬、眼底有光的脸上。
他怔怔地看着，看着那个在无数个日夜，用最笨拙的“安利”方式，向一个甚至不知他真实心意的女孩，无声传递着汹涌爱意的自己。
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脏首冲上眼眶，酸涩得让他几乎无法承受。
他抬手捂住眼睛，指缝间有温热的湿意渗出。原来如此。
那些在别人听来是狂热粉丝的安利宣言，那些被调侃的“不务正业”，那些首播时提起“零风”就不自觉飞扬的语调……
都是他陆陌雲，在无人知晓处，写给零風妘的、最盛大也最隐秘的情书。每一句“快去看”，都是“我喜欢你”；每一次对“云影”的推崇，都是“我为你骄傲”；每一场关于漫画的滔滔不绝，都是“请看看我”。
窗外，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流动的星河。
陆陌雲坐在地毯上，背靠着装满心事的书柜，久久未动。
混乱的心绪如同被投入明矾的浊水，渐渐沉淀出前所未有的清明。
那些因零風妘而起的悸动、慌乱、醋意，那些被她轻易牵动的情绪，那些看到她与旁人谈笑便失控的占有欲……
所有晦暗不明的线索终于被“情书”二字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无比、不容置疑的终点——他爱上了零風妘。
不是粉丝对偶像的仰望，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想要拥有和守护的爱意。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首播软件。
手指在开播按钮上悬停片刻，终究没有按下。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一个足够配得上她的身份，去堂堂正正地走到她面前，亲口说出那句被“安利”包裹了太久的话。
他点开了自己的首播间（未开播状态），看着黑屏上飞快滚动的粉丝留言。
果然，白天图书馆那场“搂肩宣示主权”的八卦己经传开，弹幕热闹非凡：
【“陆神！听说你今天在图书馆化身护食大狗狗了？[狗头叼玫瑰.jpg]”】
【“求细节！被搂住的风大是什么反应？陆神你耳朵红了吗？”】
【“笑死，安利了人家几年漫画，结果想拱人家白菜？陆神你居心叵测啊！”】
【“前面的，陆神安利漫画那架势，早就司马昭之心了好吗？那根本是情书轰炸！”】
看到最后那条弹幕，陆陌雲心头猛地一跳，指尖却下意识地敲下回复，带着他惯有的、掩饰情绪的毒舌：
【主播回复】@今天也想取代陆神：管好你自己。再多嘴，下次训练赛拿你当移动靶子练枪。
回复发送，他几乎是立刻丢开了手机，仿佛那是个烫手山芋。
指尖残留着键盘的微凉触感，脸上却再次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懊恼地低吼一声，把脸埋进臂弯里，在地毯上蜷缩起来。黑暗中，只有书柜玻璃映着窗外城市的流光，和那个装满心事的角落。
他重新拿起那本《炽焰篇》，翻到扉页的TO签——“To：云朵小尾巴 / 零风”。指尖温柔地、珍重地抚过“零风”两个字。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看到一个崇拜的笔名。
他看到了图书馆日光下专注的侧脸，看到了签售会时低头签名的温柔弧度，看到了那双在观众席上被应援牌半遮半掩、却让他一见难忘的清澈眼眸。
“零風妘…” 他低低地念出这个名字，不再是粉丝对偶像的称呼，而是一个男人在心底呼唤心爱之人的呢喃。
他将漫画轻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珍宝，也像抱着自己终于明晰、沉甸甸的心意。
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蜷缩在地毯上的身影透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安宁。
窗外灯火流淌，他就在这片暖黄的光晕和满柜的“情书”包围中，意识渐渐沉入黑暗。睡意朦胧之际，一个模糊而执拗的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无比清晰——要赢。
要赢下那座最高的奖杯。
然后，拿着它，走到她面前。
不再用安利漫画的方式写情书，他要亲口告诉她：零風妘，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呼吸渐沉，抱着漫画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
睡梦中，他微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极满足的弧度，唇瓣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含糊却温柔的呓语：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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