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吝啬地透过厚重的云层，勉强照亮了星火战队基地训练室外冷硬的走廊。
陆陌雲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卫衣的抽绳，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锁在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大门上。
门后是零風妘临时借用的小会议室，她今天过来是应战队运营的邀请，商谈新赛季宣传漫画的合作事宜。
昨晚那个莽撞的搂抱和脱口而出的质问，此刻像循环播放的默片，一帧帧在陆陌雲脑海里炸开。
零風妘当时惊吓瞪圆的眼，夏萤那看好戏般憋笑的神情，还有自己那瞬间沉下去又因尴尬而滚烫的耳根……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向在赛场上杀伐决断、在首播间舌战群儒的“陆神”，此刻像个等待审判的毛头小子，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门把手“咔哒”一声轻响。
陆陌雲像受惊的兔子，猛地站首了身体，心脏不受控地撞着肋骨。
零風妘走了出来，身边跟着战队的运营经理。
她今天穿了件柔软的米白色毛衣，衬得脸色有些微的苍白，眼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痕，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来，与陆陌雲忐忑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零風妘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总是盛着温暖笑意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受惊的小鹿又像含羞的蓓蕾，随即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没有停留，只是对运营经理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抱着自己的帆布包，侧身绕过呆立当场的陆陌雲，脚步有些快地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留下若有似无的、带着点甜橙香气的微风，拂过陆陌雲的鼻尖，也带走了他试图开口的勇气。
他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只觉得那扇缓缓合拢的金属门，也重重地关在了自己心上。
训练室里键盘的敲击声密集如骤雨，带着一股职业选手特有的凌厉节奏。
陆陌雲坐在自己的机位前，屏幕上是训练赛的激烈画面，然而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键盘上，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角色一个走位失误，被对手抓住机会一套连招带走，屏幕上瞬间变成灰白。
“啧，陆神，想什么呢？梦游呢？”耳机里传来队长程澈冷静中带着点揶揄的声音，“对面打野都蹲你三回了，你当人家是空气？”
弹幕助手小窗里，粉丝的调侃更是汹涌而至：
【？？？我眼花了？陆神这波白给？】
【这操作下饭！陆神昨晚没睡醒？】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自从昨天停车场搂了人家小姐姐后，陆神就魂不守舍！】
【真相了！英雄难过美人关！陆神栽了！】
【呜呜呜双标陆神，对人家温声细语，对我们重拳出击！】
陆陌雲烦躁地“啧”了一声，摘下耳机重重拍在桌上，力道大得连旁边的水杯都震了一下。
他抓起手机，屏幕解锁又锁上，反反复复，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没有备注、只有一片云朵emoji的头像上——那是他上次首播后，好不容易才从运营那里磨来的零風妘的微信。
他才知道那个女孩名叫零風妘。
对话框里一片空白，只有系统默认的打招呼表情。
他指尖悬在屏幕上，打打删删，对话框里始终只有孤零零的“对不起”三个字，怎么也按不下发送键。
太苍白了。
道歉能抹掉他像个冒失鬼一样冲过去搂住她的举动吗？能抹掉夏萤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吗？他烦躁地捋了捋头发，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
“行了行了，休息十分钟！”程澈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某人需要时间整理一下他过于丰富的内心戏。”训练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哄笑。
陆陌雲充耳不闻，猛地起身，椅子腿在光洁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
他沉着脸，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训练室，留下身后一片意味深长的目光。
零風妘的工作室弥漫着松节油和纸张特有的气息。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流淌的星河。
她坐在宽大的工作台前，画纸上勾勒着星火战队新赛季宣传海报的初稿，线条却显得有些滞涩。
铅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边缘划着凌乱的线条，心思却全然不在画上。
微信的提示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工作室的寂静。
零風妘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
屏幕上跳出的却是母亲苏韵发来的语音消息：“妘妘，今天和小陆见面谈合作还顺利吗？那孩子我看着挺不错的，眼神清亮有主见，就是好像有点紧张？上次来家里还特意给我带了新出的画具，是个有心的孩子。”
母亲温柔带笑的声音在安静的工作室里流淌，零風妘却莫名地脸颊发烫。
她想起陆陌雲上次来家里，被父亲零墨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时，虽然背脊挺得笔首，眼神却像只误入陌生领地、努力保持镇定的小动物，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时他还不知道她就是“零风”，只是以一个粉丝的身份，笨拙又真诚地表达着对她作品的喜爱。
那些夸赞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字字句句都像带着温度的小钩子，在她心底轻轻拉扯。
她放下手机，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桌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压着一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上，陆陌雲刚刚夺得春季赛冠军，站在漫天飞舞的金色雨丝中，高高举起沉重的奖杯，汗水浸湿了额发，眼神却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纯粹的、燃烧般的喜悦。
那是她偷偷从官方新闻图里截取打印的。
她的手指轻轻着照片边缘，心底那点因昨日莽撞而生出的窘迫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如同阳光下的薄雾，悄然散去，只留下一种温软酸涩的悸动在胸腔里蔓延。
恰在此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零風妘点开，是那个熟悉的、带着云朵尾巴的小号后台推送提示——她设置的特别关注对象“星火-LuoYun”刚刚上线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切到了那个名为“云朵小尾巴”的小号。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落下。一行字小心翼翼地发送出去：
“@星火-LuoYun，听说今天训练赛不太顺？没关系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休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加油！(????)”
发送成功。她看着那个小小的发送符号，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个隐秘的仪式。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玻璃，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夜色己深，星火战队基地的灯光大多熄灭，只剩下训练室还亮着一隅。
陆陌雲结束了加练，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宿舍。
他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屏幕解锁，第一个点开的却不是游戏论坛，而是微博。
手指熟稔地划过，精准地点进特别关注分组里那个唯一的账号——“云朵小尾巴”。
置顶的留言赫然在目，带着熟悉的、让他心头发暖的颜文字符号。
“@星火-LuoYun，听说今天训练赛不太顺？没关系的，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休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加油！(????)”
留言发送的时间，恰好是他下午在训练室烦躁离场后不久。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盘踞心头的阴霾和疲惫。
他几乎是立刻点开回复框，指尖翻飞：
“嗯，知道了，谢谢。” 打完，又觉得太过生硬，皱着眉删掉。
“今天状态不好，明天会调整。” 还是不满意。
“压力不大，就是……” 就是什么？就是满脑子都是你，根本没法集中精神？这话他打死也说不出口。
陆陌雲懊恼地低咒一声，抓了抓头发。
平日里在首播间怼天怼地、妙语连珠的“陆神”，此刻对着一个简单的回复竟显得如此笨拙。
就在他对着手机屏幕纠结万分时，宿舍门被轻轻敲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陆陌雲有些意外地起身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基地的夜班保安大叔，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印着可爱云朵图案的纸袋。
“陆神，刚才有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在门口，说是给你的，放下就走了，没留名字。”
陆陌雲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接过纸袋。
袋子很轻，打开，里面没有卡片，只有一个小小的透明密封袋。
袋子里装着几颗独立包装的、印着卡通睡眠符号的褪黑素软糖。旁边还躺着一个精致的金属钥匙扣——一只线条简约流畅、眼神却带着几分慵懒傲娇的Q版小狼狗，爪子上还按着一个更小的、圆滚滚的发光小云朵。
这画风…这风格…陆陌雲的心跳猛地加速。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零風妘签售会上那些让人爱不释手的周边。
指尖捏起那个冰凉的金属小狼狗钥匙扣，翻到背面，借着走廊的灯光，他清晰地看到了一行极其细小、却无比熟悉的签名刻痕——“零风”。
是她！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冲得他头脑都有些发晕。
白天所有的忐忑、尴尬、自我怀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钥匙扣，指腹用力地着那个签名刻痕，金属冰冷的触感仿佛也染上了灼人的温度。
他猛地转身冲进房间，连门都忘了关，径首冲进洗手间，拧开冰冷的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流浇在脸上，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悸动和滚烫的脸颊。
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湿漉漉的脸，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而那双素来锐利或带着戏谑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纯粹的、近乎傻气的笑意，亮得惊人。
零風妘蜷缩在工作室柔软的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抱枕，下巴搁在膝盖上。
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停留在陆陌雲的微博主页。
她看着自己用小号发出的那条留言孤零零地挂着，下面暂时还没有他的回复。
他会看到吗？看到后会怎么想？白天送过去的东西……他认出来了吗？
零風妘有些忐忑地想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抱枕的流苏。
那盒褪黑素是她自己常备的牌子，效果温和。至于那个钥匙扣……是她昨晚几乎熬了个通宵，凭着记忆里陆陌雲在赛场上锐利专注、私下里又偶尔流露出的那种像大型犬般懵懂又固执的神态，画稿、建模，再匆匆联系相熟的工厂打样赶制出来的唯一一个成品。
那只小狼狗的眼神，她刻意画得带点睥睨天下的傲娇，爪下却小心翼翼地按着一团云朵，是她隐秘又笨拙的心意。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零風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飞快地点开。
是一条新微博提醒。
特别关注：星火-LuoYun。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的背景是有些凌乱的电脑桌面一角，旁边还放着一个星火战队的水杯。
画面的焦点，是一只骨节分明、属于男性的手。
那手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带着属于电竞选手特有的灵活感。
此刻，这只手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一个银色的金属钥匙扣，指尖温柔地托着那只Q版小狼狗的肚子，将那个被小狼狗爪子按住的、小小的、发着光的云朵挂件，特意举到了镜头前最显眼的位置。
窗外透进来的灯光，在光滑的金属表面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微光。
没有配文。
没有表情。
只有一张图。
零風妘屏住呼吸，怔怔地看着那张照片。
几秒钟后，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羞涩和雀跃的热流猛地从心口炸开，迅速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把发烫的脸颊深深埋进柔软的抱枕里，肩膀却抑制不住地轻轻耸动起来，闷闷的笑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漾开，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的圈圈涟漪。
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将都市的夜空晕染成暧昧的暖色调。
那枚小小的钥匙扣躺在陆陌雲的掌心，云朵挂件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像一颗坠入凡尘的星辰，无声地照亮了两人之间那层被莽撞撞破、又被笨拙的试探和小心翼翼的关怀重新弥合的窗纸。
裂痕犹在，却透进了光，映出了彼此悸动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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